第116章 借口(第2页)
自从接到沈昼的飞鸽传书,我便把所有能想到的人又捋了一遍。平西王府,这个曾经掀起无数风浪的地方,在我脑海中停滞许久。
“瞒天过海”,思及这四个字,我不经意一激灵。越是不可能的事,便越是有可能,莫非……
那老内侍在王府一辈子,活到古稀之年,经过多少事,是何等的老辣。那常灵则潜伏了那么多年,一步步苦心经营,是何等的有心计。这二人或许早已有默契地想到了,若谋逆失败,以当时常灵则的处境,只有一死,唯一能活下来的方式,便是疯癫。
他们算准了,到那一步,继位的不是光明正大的太子成灼,而是我的儿子成灏,必会引来百般口舌。我以新朝初立、安稳朝局为计,必不会把这场谋反公告天下,让新君的继位徒增阴谋色彩,让天下人质疑灏儿继位不合于宗庙礼法。且,我不会对一个疯子穷追不舍。所以,才会有此表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住性命要紧。唾面之辱尚能受,何况是装疯?
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何烈是什么原因心怀恨意,但思索他能联合的人,平西王府大有可能。别忘了他们手上还有一拨以太祖秦皇后的娘家秦家为代表的太祖皇帝时期的老臣势力。
明晃晃地造反是明枪,阴嗖嗖地谋害是暗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换了思路,以退为进,迂回阴诡。利用峪太妃为夫报仇的痴心,杀了我。只要我一死,事情便成功了一小半。再利用何烈在军中的地位,安插贼人,搞掉忠心于我的猛将明宇。宫中,军中,无孔不入。
这个念头,虽没有证据,但我只是猜测便觉得很是毛骨悚然。若当真猜中了,得想个法子将他们一网打尽。我期待着沈昼赶紧回京,有个相商的人。还有明宇,他既脱了险,不知能否记得出手伤他之人?
楚鸣一袭白衣的身影在殿前走动,我突然想起他说的话,关齐与明宇一起在军中!关齐!跟明宇同年考的武举。曾使小伎俩想夺武状元,结果没成。记得明宇后来跟我说,关齐这个人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好强,且他父亲望子成龙,逼得紧,他也没办法,除了这一点,其他都挺不错。且他们有同科之谊,关齐私底下又多次讨好明宇,请求给机会为朝廷效力。从前的一点小龃龉,性子疏阔豪爽的明宇就没放在心上了。
想必这次明宇去幽州就带着关齐了。关家早年就有巴结权贵之心,可儿子没能夺武状元,仕途比明宇差很多,想必是不平衡,经人一撺掇,便被收用了。
我坐在桌案前思索着,云归递进来一盏茶,说道:“内廷监的掌事来回禀,说雍州新贡进一篓炭,珍稀得不得了,整个雍州只得这么一篓,叫作梅香炭,问太后要不要用。”
“你跟了哀家这么久,自是知道,哀家冬日从不用炭。”我一直都不肯让自己太饱,或是太暖,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云归道:“奴婢知道太后不用炭火,可内廷监的掌事说,梅香炭烧起来无烟,持久,且有个特别神奇的地方。”
“什么神奇?”
“点在屋子里的时候,就跟没点似的,感觉不到一丝味道,只觉得暖。可两三天后,便会散发出梅花的香气来。太后您说,这炭莫非是钻进人骨头里去了不成?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我点点头,突然心头一动。“云归,你跟内廷监的掌事说,这炭哀家留下了。二小姐身子瘦弱,大约是怕冷的人,过几日你悄悄点了,放到她房里。不必告诉她,此物珍稀,数量太少,怕她知道了,倒舍不得用了。”
“太后,您真是疼二小姐,对这个妹妹是千百个细心。”云归笑答着去了。
正月十六开朝。当天傍晚,沈昼和明宇便回京了。明宇着实伤得不轻,至今仍未痊愈,归途,沈昼没让他骑马,而是让他坐在马车上回来的。我叮嘱沈昼,别让他进宫,直接送他回府中歇着。
沈昼进宫向我复命的时候,我正站在乾坤殿的檐下看着天际的日落。上京红色的夕阳一点点消退,带着余温的云朵逝去,仅存的光芒也慢慢不复存在,渐渐地留下那黑色的夜,呼啸的夜,冰冷的夜。
沈昼走进庭院,见我立于檐下,行完礼便道:“晚来风凉,太后如何站在外头?”我看着他:“沈卿,这宫里头的风一向是很大的,哀家已经习惯了。”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太后心里牵挂着天下事,便会觉得时时有风,处处有风。”
我笑笑:“沈卿似乎口角才华见长。”他听了我这话,竟然有些窘,低下头,不言语。我走了几步,离他很近的时候,我轻声地说了句:“子时找个宫外头的人行刺水月。”
他吃了一惊,看向我。我冲他点点头,以示他没有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