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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飞星掠日(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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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服下金丹之后,脸色瞬间变得红润,不再如先前那样焦黄,眼睛也熠熠发光。这只是丹药在腹中化解后,毒性入侵了心脉的症候而已。可是满朝文武,包括张胡自己,都无一人能站出来指责这种荒谬昏聩的事情。

短暂的祝贺之后,北宫内继续议政。

张胡将怀中的《景策》和《泰策》呈献给圣上,“安灵台梁显之并不认为飞星掠日是祥瑞,他说据这两册安灵台藏书记载,飞星掠日之时,就是匈奴蛮族入侵中原之日。”张胡还是决定如实陈奏。曹猛接过藏书。

郑茅冷笑起来,“太傅不是一直都厌恶这种妖言惑众的谶语吗?现在大景天下太平,四海平定,匈奴这种连一把铁剑都打造不出来的草原牧民,怎么可能会通过平阳关,穿越沙海,入侵中原?”

张胡被郑茅抢了先机,一时无话可说。果然圣上根本看也不看,就让曹猛把书简递给了郑茅。

张胡心中不甘,继续对圣上禀奏:“平阳关的军文已经送达朝廷,的确有匈奴兵进犯平阳关,这是十万火急的军情,还望陛下早有定夺。”

“太傅难道是要陛下跟前朝泰武帝一样,率兵亲征?”郑茅但凡有机会,就会在圣上面前挑拨张胡。

“就算是带兵西征,也是大司马郑卿的职责。”圣上的话音开始飘忽游移,身体摇晃了一会儿,忍不住用手扯了一下龙袍。张胡知道,那颗所谓的鹿矫金丹药性发作了。鹿矫发作的时候,服药之人身体会燥热不堪。眼看圣上的龙体已经坚持不住,马上就要退朝。接下来,又要由郑茅替圣上主持朝政,让滕步熊和郑贵妃传递谕令。而滕步熊和郑贵妃都是郑茅找来迷惑圣上的妖人。张胡知道,再这么下去,河东郑氏一门,就要完全将世代公卿的颍川张氏取代。以郑茅的手段,落败后的张氏一门,将无处容身。

圣上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出细微的声音,四肢百骸都在轻轻**,只有靠近圣上的几个大臣,以及中官曹猛、国师滕步熊能听到看到。滕步熊向曹猛使了一个眼色。曹猛起身,便要对文武百官宣布退朝。

此时大司空张雀正在禀奏:“本月襄国都水长进本,东吴飓风卷席扬州,桑田受灾。太仓进本凉州干旱,沙亭撤亭,亭民如军户,迁徙巫郡……”

“这种琐碎的小事,就不要叨烦陛下了。”郑茅打断张雀。张雀只好停止。

圣上似乎听到了“沙亭”二字,本已将要闭上的眼睛,复又睁开。“听说是前泰朝的遗民,一直不肯归顺大景……我记得当年留驻沙亭的干亮,是泰武皇帝的一员猛将。”

“区区几百名农夫而已,”郑茅看见圣上药力发散,连忙说,“圣上还是回丹室吧。”

圣上站立起来,对着郑茅说:“我记得平阳关守将是骑都尉梁无疾,安灵台梁显之的儿子。”

郑茅说:“陛下圣明,连梁无疾都记得。”

“传谕骑都尉梁无疾,如果匈奴进犯……”圣上的牙齿在上下敲击,声音断断续续,“可以不受平阳关郡守郑蒿调遣,自行领飞流兵,出、出关……”

圣上话未说完,声音戛然停止。

北宫内群臣抬起脑袋,看见圣上已经栽倒在地,中官曹猛吓得手足无措。

看着郑茅和滕步熊等人,手忙脚乱地给圣上喂服玉液,张茅隐约感到,圣上服食金丹毒药这么多年,离把自己吃死的那天不远了。

《景策》记载:至阳六年五月廿九日,大景宣帝姬望当朝服下亲自炼就的鹿矫金丹。一年零九个月后,于至阳八年二月升仙。

五月廿九日,圣上于北宫服药仆地的同一天,廷尉周授也策驿马赶到了凉州定威郡。在定威郡郡府内,郡守屠颂设宴款待天朝钦臣,郡内的官员也来赴宴。酒阑席罢,众官散去,屠颂与郡簿崔焕引领周授到内府花园歇息。

周授这才告诉屠颂,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受太尉张胡、大司马郑茅的派遣,到沙海西关平阳关,有两件事情。一是要亲眼看看传说中须不智牙头颅睁眼的怪事。二是查看平阳关军文呈告朝廷,匈奴兵临城下的实情。

屠颂知道廷尉周授不仅掌管全国刑法讼狱,而且还是朝廷遍布天下的细作组织的统领,平阳关的事情竟然惊动了周授,可见朝廷对须不智牙头颅,与匈奴牧民骚乱两件事十分重视。

由于周授的身份特殊,屠颂和崔焕二人也不敢多言。万一他们得到的消息有误,现在告诉了周授,当周授亲自到了平阳关,发现事有出入,他们必定获罪。因此屠颂只是呈报周授,郡簿崔涣已经将明日进入沙海的骆驼、马匹、粮草、饮水以及随从,都准备妥当,一定不让廷尉失期。

周授听了,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看着花园里的一尊刻漏,仔细打量。

“廷尉大人喜欢这尊刻漏?”屠颂问,“如果喜欢,等大人从平阳关履职回来,我奉送给大人。”

周授看着刻漏,一言不语。

“民间刻漏都只能计算出四刻,这尊刻漏却能算到三十六分,与安灵台刻漏同等精妙。”崔焕谨慎地对周授说。崔焕做了十几年郡簿,第一次见到朝廷公卿,本来一直不敢妄言,只是看到廷尉周授似乎对这个刻漏关切非常,才鼓起勇气冒犯。

周授用手掌轻抚刻漏上的阴刻花纹,崔焕早就看过,刻漏的阴刻花纹与寻常不同,寻常刻漏阴刻的是水纹或者芙蕖,而这尊刻漏是火纹和牡丹。

周授又用手指轻叩刻漏,刻漏发出轻微的金声。崔焕突然看到廷尉周授的官帽之下,头发挽髻边的耳廓正在**。崔焕看见这个细节,心里惊嚇,不敢再说。

屠颂不知道这尊刻漏是不是触了什么忌讳,只好如实呈报:“这是崔郡簿从乡间寻获。下官本以为是一件古物,经郡簿告禀,方知是今人打造。”

周授把脸转向崔焕,崔焕看见廷尉的眼睛泛出了一丝杀气,连忙跪下,“半月前,沙亭龙井干涸,下官前去监护沙亭百姓迁徙雍州,在沙亭看到了这尊刻漏,下官觉得这个刻漏打造精妙,于是带回郡内。如果冒犯了天朝威严,下官现在就把这刻漏给熔了。”

“不用了。”周授说了这句话,用手摆了摆,示意屠颂与崔焕退下。

第二日一早,定威郡官员在郡守屠颂的带领下,送别廷尉周授。看着护送周授的随从和骆驼马队进入沙海,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之外,屠颂才大声呵斥崔焕:“你我二人的性命,可能就要断送在你的莽撞上!”

“下官马上就把刻漏给熔毁。”

“你还这么鲁莽?”屠颂愈加恼怒,“如果廷尉回程,要看这个刻漏,你到哪里去再找一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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