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第5页)
有人叫他们爸妈,有人叫他们爷爷奶奶,还有人叫他们“太公”“阿太”。
他们俩,就是一个蒲公英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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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老张和老张太太现在跟小叔一家同住。
年前腊月二十八,我们一家三口去看他们。
总共半个小时的车程,老张和老张太太开心得仿佛我们是刚从月亮上回地球似的。我们一下车,他俩就硬塞过来三个压岁红包。
老张比较喜欢拉着青壮年聊天,老张太太喜欢拉着小司机的手问东问西。
我们家这小司机也不知道像谁,越长越抽风。老张太太问他:“宝宝呀,怎么瘦了呀?没吃肉吗?”
这个小孩坏得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阿太,我们家一个星期才吃一顿肉,所以我没办法长胖。”
这种谎话,含金量低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可他说给阿太听,阿太的小迷糊马上犯了,居然信以为真。
阿太眼珠子湿漉漉的。她跟我小叔说:“现在日子怎么这么难过?小孩子都穷到没肉吃了。”
老张坐在旁边全程围观他的老太婆出糗,还乐呵呵地说:“唉,老到不中用了哦。年轻时我被她拿得死死的。现在一个小孩就能弄哭她。”
第二天一早,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奶奶又拿出三个红包,说再发一遍压岁钱。
我们左推右辞。她坚持要给。
爷爷说:“还是收了吧。你们不要,她就觉得你们有事瞒着她。”
我们只好收下。
开车离开。小司机趴在车窗向后看,他说:“阿太跟在后面。”
我急忙踩刹车。
奶奶跟上来,扬了扬手里的拐杖:“走吧走吧,路上慢点。”
我们又走。
小司机又回头望:“阿太又跟来了。”
我只好又停。她又跟上来说:“路上慢点。”
如此反复,她依依不舍送了至少大几百米。而爷爷始终跟在她身后几十米左右的地方。
眼前就是宽敞的大公路了。她也清楚,前面不能再跟了,于是脚步停下来。
后视镜里,她站着不动,一直望着我们。哪怕看不到人,只看到个车屁股。
然后,我看到爷爷赶上来,跟奶奶站在一起。
时光长河翻翻滚滚,若干年前,他们就是这样并肩而立的两个人。然后变啊变,变出一群人。一群人长大了,他们又回到两个人。
到家,我们从后备厢将东西往外拿。
我赫然看见小司机的小拉杆箱里有两罐老年奶粉。
“你拿阿太的奶粉?”
“这是阿太送我的!她说我小,需要吃营养品。”
我们还带了两根苗条的绿芯萝卜和一棵体型偏瘦气质憔悴的大白菜回来。它们是爷爷放进来的。
他说,这些都是奶奶亲手种的。西边马路边种绿化的给他们隔了一小块菜地。隔壁老太婆种萝卜,她赶紧也去种萝卜,种子往土里一丢,中间浇水施肥捉虫,她一样也想不起来。秋天隔壁老太婆开始收萝卜了,她一看,赶紧也去收萝卜。每年居然也能被她收回来几根。大白菜也是这样种出来的,播种、收获,中间一样不做。老天爷赏几棵就几棵。
平凡世界,芸芸众生。
岁月如酒,足慰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