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地狱(第6页)
“政府在撤退过程中,在南京、上海的各大银行中留下了大笔的法币。日本人和汪逆用这些法币,到咱们这边来买宝贵的战备给养与英美援助。”蒋经国边说边叹气,“尝到了甜头的日本人甚至开始印制可以乱真的法币伪钞,极大地干扰了咱们的金融安全,英美友邦对此也非常不满。”
讲完了这些,建丰放下筷子,一声叹息:“难呀!”孟复明条件反射似的起立道:“属下失职。”蒋经国笑道:“坐下!日本人印的假钞,你失什么职?”孟复明也自觉失态,坐下后抓抓后脑勺憨憨地陪笑。
“前几天开碰头会,戴雨农提议派人去汪逆那边尽可能地摧毁他们手上的法币,我附议了。”说着喝了一口汤,对孟复明说,“你快喝汤,凉了就不好喝了。”孟复明低头喝汤,建丰接着说:“我跟你们戴局长各提了一个方案。他的方案是硬碰硬直接去他们的中央银行搞爆破,我觉得不妥。上海那边的金融安全都是日本人直接抓的,恐怕很难得手。”孟复明边喝汤边点头表示赞同。建丰接着说:“所以,我也提了一个方案,老头子给两个方案都点了头。不过,我这个方案还缺一个专业的特工参与啊。”孟复明一听立马放下汤匙站了起来:“属下愿意效劳!”
建丰手下养着一些奇士,其中一个是他在江西督导抗日的时候投入麾下的一个道士,做的一手好法事,尤其是做的一场破地狱。重庆聚集了全国的达官贵人,但高僧名道却没有几个。建丰派他去给要员们家里帮忙做法事,为自己笼络人心,颇为有效。
云中鹤
另一个奇士的来路就颇为灵异了。
河南登封报上来一个奇案,一个叫云中鹤的江湖骗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一个鳏居的富户相信这个云中鹤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富商敲锣打鼓地带着“儿子”游街,满城的人都来围观。
云中鹤正在马上春风得意,到了富商府中准备做大少爷时,却被当地警方上门抓了去。
原来,云中鹤游街路上,被一个曾经被他骗过的少妇发现,少妇领着娘家人报了官。
这个少妇原本嫁到荥阳去做少奶奶的,不幸死了丈夫,就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家产独自过日子。一次,家里的下人请了一个祝由郎中扎求子针,少妇路过时,看那江湖郎中口中念念有词,像有真本事的,就请他给自己也号号脉。当晚,那少妇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的亡夫说那江湖郎中是自己转世,让他以夫事之。少妇信以为真,真的把那江湖郎中当作了自己的亡夫,和他做起了夫妻,同床而卧自不在话下,银钱更是给了他不少。虽然过去的事问起云中鹤,他经常答不上来,少妇有过疑窦,但亡夫梦里言之凿凿,不由得她不信。
不久,这事被她亡夫的同族发现,要来兴师问罪。云中鹤得了信,趁少妇不注意,就卷了钱财流窜到别处去了,留下少妇一个人被亡夫的同族拉到祠堂日夜公审。她辩说云中鹤是他“前夫转世”,祠堂里的人哪里会信?慑于她娘家哥哥是登封的县长,没让她浸猪笼,但也下书休了她,把她赶回了登封老家。
少妇敌不过宗族在当地的势力,只好收拾行李回娘家。谁知少妇刚回到登封还没到娘家,在路上被富商迎接儿子的大队拦住了去路。少妇掀开马车帘子一看,那高头大马上游街的富商儿子,正是在自己这里骗财骗色、害得自己被赶回娘家的云中鹤。她到家后立刻告诉自己的县长哥哥这一情状,她哥哥即刻带人去抓了他。
此奇案见报后,河南合县纷纷有类似苦主来指认云中鹤,有的说他骗财,有的说他骗色,最有甚者,有一个前清遗老说他意图复辟。
这些人也都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证据,都只说被他下了邪术,晚上有人给托梦。有的是老娘托梦说云中鹤是天上的神仙,让给云中鹤钱。有的是亡妻托梦说云中鹤是失散多年的儿子,让给云中鹤钱,那遗老竟梦到李中堂托梦给他说云中鹤是光复大清的大将军,要他给云中鹤钱“资助复辟”。
换一个上峰,估计象征性地过了堂,让记者拍个照,立马就拉他去打靶了。可苏联留学回来的太子坚信唯物主义,偏偏不信邪,要让这个云中鹤给自己“看看病”,看看他这邪术到底有多邪。
云中鹤不知他是蒋经国,只以为他是哪个请他看病的高官,还真给蒋经国下了术。他的术当场不见效,蒋就把扈从亲随叫进来训话:“他有什么邪术?怎么在我这里就不见效呢?你们呀,不要听风就是雨,要跟着领袖搞新生活运动,破除迷信。”扈从亲随们纷纷点头称是。云中鹤从扈从亲随嘴里听出自己面前的人是太子爷蒋经国,不光没害怕,还要求再给他加一次治疗。蒋经国听了觉得又可笑,又可气,为了彻底破除迷信,当场又让他给自己做了一会儿治疗。之后就让扈从把他送回牢里准备打靶。
当晚,太子居然梦到了他在浙江溪口老家被日机炸死的老娘毛夫人,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的蒋经国与毛夫人抱头痛哭。临了,毛夫人还交代蒋经国要善待云中鹤。
一觉醒来,太子满脸都是泪水,他这才意识到这个云中鹤的厉害。让人从牢中把他提出来询问,云中鹤就对建丰交代了自己是祝由术传人,笃信唯物主义的建丰不住赞叹神奇,把他收为门客。
有外人指摘他蓄养左道时,他只说“那是催眠术、催眠术”。要知道,建丰他老头子蒋中正,跟着他小妈宋美龄一起迷信基督教,最是厌恶中国的民间神鬼佛道,如果被他老人家知道自己手下有这种人,不免又是一顿训斥。一想到此处,心里就有些不安。但让这种异士落到别人手里他又不放心,于是仍把他蓄养在身边。
刚好,那天开会时听到了戴笠提出的销毁沦陷区法币的计划。他灵机一动,也提出了一个方案,又能制衡戴笠在情报机关的一家独大,又能把云中鹤这个烫手山芋送走,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建丰会上提出方案是,让老道和云中鹤装成道士去沦陷区给大户人家做法事,找机会销毁他们手里的法币,顺便搜集情报。实则是想利用云中鹤的异术,让他故技重施,攫取沦陷区汉奸、富户手里的财富。
老蒋对日本人用沦陷区法币攫取国统区物资的事本就深恶痛绝,加上英美一再拿这件事来威胁他要切断援助,也没管儿子提的方案靠不靠谱,就病急乱投医似的点头同意——就算失败了,也无非是多死几个特务而已。有人发声反对太子离奇的计划,老头定调说:“孙子曰守正出奇,这项行动有雨农守正了,就让经国来试试出奇吧,这才是兵法正道。”
交易
孟复明把自己等三人是军统特务、任务是烧毁沦陷区地主大户家里的法币、云中鹤能给人布梦这些情事删去涉及太子的机要内容,大致讲给计相友听。计相友听得眼睛都直了,又是恨,又是惊叹,心中的迷雾也逐渐消散开来。原来当年把自己困在上海不能回老家给姐姐奔丧的那帮军统特务和弄得自己外甥家破人亡的一队道士,竟是一个行动的两个团队,唏嘘不已。
唏嘘到一半,计相友又想起厨子向他交代的离奇案情。就问孟复明:“我外甥的小妾和云鹤是怎么死的?红绸子明明包的是大姐,为什么又换成了那个小妾?”
孟复明嘿嘿一笑:“想知道?”计相友点头。“那就交代出日本人埋黄金的位置,我就再费点口舌告诉你。”
计相友点头答应,又问孟复明要了一支香烟。孟复明拿出一支来给他点上,才又缓缓道来。
经过短暂的磨合,他们三个就进了沦陷区,任务执行得还算顺利。云中鹤和孟复明化名“云鹤”“梦蝶”,管老道叫师父。老道的破地狱做得的确是好,一大套唱经禹步行云流水,一手的纸钱撒花层层高飞,十分绚烂好看。
至于那些神迹,基本都是些江湖**技,老道日行千里是坐了事前安排的汽车,凭空引燃的黄表是抹上了能自燃的黄磷,隔空击碎的瓦片是鞭炮声掩盖下军统神枪手孟复明用钢珠枪打的,只有最后的托梦是云中鹤的祝由术所致。
或是真异术,或是假手段,他们这套“破地狱”的法事凭着这些“神迹”在沦陷区的权贵中流行开来,不仅焚烧了大量的法币,还获得了很多真金白银的报酬。
虽然计划运行十分顺利,但是出身不同的三人矛盾不断。尤其是思想政治过硬的爱国大学生出身的孟复明与江湖骗子出身的云中鹤,手里掌握着大量黄金财富,云中鹤几次想要去喝酒、狎妓都被老道和孟复明阻拦。云中鹤那套托梦洗脑的神通对知根知底的老道和孟复明毫不奏效,而孟复明一掏出钢珠枪就能把云中鹤吓得服服帖帖。
孟复明的眼睛片刻都不离云中鹤,也不许云中鹤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晚上睡觉都要跟云中鹤睡一张床。就这样,三人一路同行,相互节制,也没出什么乱子。
药铺
一路上,三人一直是团队作业,从没分开过。前一家的法事没做完,绝不去做后一家的法事。可巧,曹大户家这边刚做完,伪县长就死了老婆。伪县长的人把车子开到曹大户的门口让他们不好拒绝,曹大户也乐于巴结伪县长,没有留他们,加上曹大户日日来问“养生”,问的老道十分不耐烦。老道便拍板兵分两路,自己和孟复明去伪县长家,云中鹤留在曹大户家布梦,等曹大户这边结束了,让他去伪县长家会和。
虽然人去了伪县长家里,但孟复明心里却始终在惦记着云中鹤,尤其是从伪县长口中得知了曹大户的舅舅是汪的情治头子之后,更是担心得夜不能寐,怕这个江湖骗子会背叛革命。
伪县长交往多,家里的法事做得又尤其大,云中鹤不在,孟复明和老道两个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伪县长请来的伪安徽省高官们,见了老道破地狱的“神迹”,都迷信不已地围着老道和孟复明各种要求讲法、看病。汪里面的官员不务正业、尸位素餐老道和孟复明都是知道的,但是安徽的伪官们能够如此无所事事地成天围着两个道士打转就超乎了他们的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