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斩鬼婴(第2页)
斩鬼
需知,旧社会电灯不普及,油灯又舍不得总点,黑灯瞎火里老百姓没什么消遣的,**大约是打发漫漫长夜的唯一选择。加之那时候没有什么避孕措施,夫妻若恩爱,女人大约年年都会怀上一胎。过了一年多,养侉子的媳妇又怀上了孩子,养侉子的妈听旁人讲,从湖北那边来了个扶鸾请神的“神仙”,神通广大。养侉子的妈连忙又带上媳妇去找那湖北“神仙”。
那“神仙”原是个过阴请妖的神棍,每到一地,变几通戏法,扶鸾下圣扮作吕祖麻姑,先将乡民糊弄住,再套问出本地灵怪事宜,谁家宅子闹了鬼,谁家孩子丢了魂。情报收集完成,往往来问事的人未张嘴他便能说出你所问的事,装成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养家婆媳二人未到,养奶奶骂街时,传遍全城的那点破事,前前后后他都知道得明明白白。
养家婆媳进门后,只听她二人报了家门说姓养,湖北神汉就一挥拂尘,让她们噤声,把眼半睁半闭若有所思,唬得她婆媳两个一愣一愣的。那“神仙”只见小媳妇生得五官俊俏,颇有些姿色,就生了歹心,把养奶奶支出去,曰“摸骨问脉”,口里念念有词,由浅入深把养家媳妇摸了个遍。养家媳妇儿慑于他的**威,也不敢反抗,只能任他猥亵。
湖北神汉占足了便宜,摸过了瘾,才把养奶奶叫进来,装模作样地问道:“我已从她骨相摸出来了,你家可是孩子活不过满月啊?”婆媳二人都是一惊,自己尚未开口,“神仙”就知道了来意,急忙拜倒大呼:“神仙保佑,神仙保佑。”这神棍倒是有些左道法术的,又得知她家养活不了孩子是因为逃荒路上易子而食的缘故,设法诈了她家十足的好处,才教了那婆媳破解的方法。
“那小鬼不愿超生转世,三番五次来讨债。要制服他需下狠招。”婆媳二人忙问是什么狠招,那神棍低声道:“再生下孩子来,一落生便拦腰用铡刀斩成两截,斩断他的魂魄,尸体要先泼上黑狗血,用硬木匣子装上,正午时埋到城隍庙院里。若如此做,还能保你能生四个大胖小子,个个长命百岁。”婆媳二人领了破解方法,千恩万谢还给了几十块供养。
四胞胎
几个月后,养侉子的媳妇顺利生产。孩子呱呱一坠地,刚送走了接生婆,养家奶奶急忙关上大门、插上门栓,跑到柴房去拿铡刀。刚生产的养家媳妇舍不得这会哭会闹的男孩儿,抱着不让养奶奶抱走,养奶奶一把推开她把孩子夺走,不顾儿媳妇哭闹,把孩子抱到自己房中,咬牙闭眼、手起刀落,就把孩子拦腰斩杀成两段,小婴儿的心肝肠胃流落了一地,可怖之至。
孩子不哭了,养家媳妇知道是孩子死了,反倒撕心裂肺地哭得更凶起来。养奶奶不管她,斩婴儿时溅了一手一身的血也顾不上去擦,赶紧又到院中抓过自家温顺听话的小黑狗,一刀破了小狗喉咙,一腔黑紫的狗血泼到了婴儿尸体上。按照湖北神汉吩咐,用硬木匣子装上,贴上湖北神汉事先留给的鬼画符。最后又买通了城隍庙里的火工道人,把匣子埋到了城隍庙的院子里。
养家媳妇新生的孩子虽不见踪影,可旁人都知他家孩子一贯夭折,所以也没人去多过问。只奇怪他家烧饼摊子上一向是卖清真的卤牛肉给人夹烧饼,那几日不知为何兀地卖了几斤带皮儿的香狗肉。
这事过去一年间,养家媳妇伤心欲绝、心灰意冷,不愿再与养侉子行**。养侉子也拗她不过,便不再需索,分床而睡。养侉子愿意,养家奶奶却不愿意,先是劝儿媳妇,养家媳妇也不答话只是以泪洗面地哭。于是养家奶奶又拿着家伙到十字街去骂街,骂他儿子忤逆不孝,断了祖宗的根,又骂她儿媳跟他儿子分床,分明有奸。夫妻二人被她闹得无可奈何,只好当众答应她的要求,才把她领回家。以后几月里,两人每日在养奶奶的严厉监督下,继续行房。老婆婆坐在床边上,看媳妇和儿子做事,这大约也是千古未有的一段奇事了。
不到一年,养家媳妇竟然一下生了个四胞胎,四个孩子顺利降生,健康长大,应证了神仙的预言。自此后,养奶奶闲暇时就抱着孩子到清刹庙门口去揶揄道长说些难听的话:“有些妖人说俺们没福分生养孩子,我们偏还就生养,一生养还得生养一队四大天王。”道长是有了修为的高人,不去理会她,她来闹时只莞尔笑笑,也不言语。
玄机
解放后,合肥城里的宫观庙宇都被废弃,僧尼道士都被迫还俗。老道长自幼出家,早已无家可回,政府无奈就把他安置在省政协大院门口传达室,连带看自行车。夏夜避暑时有好事的小青年就跑到政协大院去起哄,问道长养家的事。
道长被这些好事者缠问不过,加上看自行车也是无聊,便一五一十跟围观者道出了此中玄机。“养家那头胎孩子是那横死的厉鬼,我给他想的法子,步步都是有道理的。我给她打醮画符算是镇压那小鬼的邪气,第一样让他们给那头胎孩子做坟冢,是为了稳定住那小鬼,也让那头胎孩子有个归宿好做转生。”
“第二样抱养那个孩子是骗那小鬼的障眼法,因为抱来的小孩与父母双方都有血缘,小鬼会误以为自己讨债的计划落空,养氏夫妇已经成功生养了孩子,便会放弃继续讨债。第三样给新生儿找丁、锁、刘三姓干爹,是取了钉、锁、留的义,好留住那新生儿的命。待到她来谢我,我只需再给那头胎的冤魂小鬼做个破地狱的法事送他去投胎,便大功告成了。”围观者听得入迷,连忙问养家按照他的方法做怎么生养不了孩子。道长笑道:“我让他们抱养那孩子,本是骗那讨债鬼的障眼法。当时我的法子失效后,我就猜测一定是那过继的孩子可能有问题,可能并非是……所以,就没骗过那火眼金睛的讨债鬼,嘿嘿。”
道长说到这里就一味傻笑,也不说明白。当场刚好有当年一起从北方逃难来的人回忆说:“养侉子的老表逃难路上,因为饿得不行,似在路上逼她媳妇儿卖过几次。”好事者一阵恍然大悟似的嗷了一声,相视会心一笑,接着啧啧作声。
好事者又问:“后来他家怎么又一窝生了四个孩子呢?”道长叹气道:“想来是那湖北神汉用邪法镇压住了讨债的小鬼,之前被讨债小鬼顶掉的四个孩子就都回来投胎了。”
道长顿顿接着说:“那湖北客人乃是个修炼左道的神棍。我猜他定是让养家的人杀害了新生儿,又用邪法镇压住了那小鬼冤魂,可是这法子虽然暂时镇压住了小鬼,但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无论他用的什么办法,那小鬼魂魄终将复原,只是时间问题。他们二次残害那小鬼,不仅没解决问题,又造了一桩冤孽。那冤死的小鬼魂魄愈合,会托生到他家的下一代,变本加厉地来讨债的。”
听罢众人只当是慢慢夏夜消磨时间的笑话,不去当真,也有上纲上线骂老道封建迷信欠改造的。之后众人聚在一起又扯了些别的,直到睡觉时分,人逐渐才散去。
尾声
1967年底,大约是先知会有什么不得了的劫难,道长把传达室的一应钥匙、信件收拾整理好,溘然仙逝。桌上还留下一封给上级领导的信,陈情了解放前临县发生的一桩惊天命案。这里略去不表,另有拙作“破地狱”一篇详述此案。
说回正题,这十几年的晨光,养家和道长的事情几乎早已经被时间湮没,不再有人提起。1980年春天,政府文保部门重修城隍庙,建筑队从墙角里挖出了一个腐烂腥臭的木匣子,几个挖地的民工下工后,无故大病了一场。
直到前几年,养家又一次回到人们的视线里。养侉子的小孙子跟人合伙开小贷公司非法集资,以每月两分的高额利息吸引投资。他家三个叔伯连同几个堂兄弟都抵押房子贷钱,交给他生利息。就在去年,他骗取了自己各家亲友几千万后,赌博破产,畏罪跑反,不知去向。养氏一家四门倾家**产,家破人亡。其中养侉子的小儿子不堪巨额债款重负,服毒自尽,一时间震惊全城。
沧海桑田,当年政协大院门口缠着道长的好事者,也都从不信神鬼的少年成了垂暮老者。老养家出了这事后,他们想起了当年政协门口老道的话,都觉得脖颈后面发凉。又有知根知底的人透露说,养侉子骗钱跑反的这个魔星孙子,小名叫冬生的,是1980年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