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落尽深红色(第2页)
毁掉阮怀柔,得到赵祾,再把他像玩物一样抛弃,方能解她茛媛郡主心头之恨。
那段时日姬天璇几近疯魔,在贵妃娘娘跟前提了无数次此事,殊不知她瞧起来已有些像自己那神志不清的母亲。
彼时她还不知道阮氏的事,因此也不明白赵祾为何突地便要离开醴京,只是前些日子她过生,这人收了帖竟没赴宴,父王居然没怪罪,直至此时,她才晓得那天发生的事。
于是她想,真是巧了,既如此,那便借着践行送礼的名义,去赵府瞧个热闹。
临近书斋时,突闻东西落地的声响,听起来像是两个人正发生什么争执,姬天璇满以为不久之后便会见着阮怀柔破门而出的气愤模样,到时她自要好好欣赏那张脸上精彩的表情。
可没想到,她到了门前听见的却是闺房之事。屋里的两人情意正浓,调笑隔着门扉一丝不落地进了她耳中,惊得她当场就没拿住自己本来准备的玉璧。
荒唐至极!果真是蛮夷之人!竟在光天化日之时行这等事。姬天璇恼羞成怒,本欲责骂领路的那个叫赵宣的小子,但没想到那个小厮垂着头,连头也不敢抬,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气血上头,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故意加重脚步朝屋里走,门也没敲,便直接推开了,到底是何等场面,是不是同宫里那些禁书一般,倒叫她也瞧一瞧。
但进了屋,只见得赵祾的身影,至于阮怀柔么,自然被他牢牢护在身后。
本该羞愧,当事人却并不觉得害臊,她原本想借机羞辱他们几句,但反被对方不卑不亢地将了一军,待她狼狈地逃出了赵府,还能听见方才给她领路的小厮往回走时,略带纳罕地嘀咕:“主子怎么突然搞这一出,也没提前告诉我,听了壁角,我会不会被灭口啊……”
荒唐至极!可恨至极!
赵祾和阮怀柔竟用这样的方式来回应,姬天璇冷笑,一边盛怒,一边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她将这种陌生的感情归结为挫败和侮辱,于是恨意便如一场野火,一直烧到她知晓赵氏休妻的那天。
晓得这件事后,她才忆起在绀县遇见阮怀柔时,为何她的神情会那么古怪。只消想到这事,那恨意自然而然便消退了,与此同时,报复的快意从心头升起,她的愿望,至少已达成了一半。
也是因此,她稍稍松懈了下来,以为下嫁荆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毕竟有圣旨在前,再加贵妃与父王相助,不可能的事情都将成为必然。可她却未曾想过,自己倚仗的人亦会一朝一夕之间,尽数倾覆。
沱郡突发疫病,她已至鄢州,皇爷爷又下了旨,一只鸟都不许飞出去,字里行间已将她当成弃子,只为保醴京太平,知府不敢违抗,亦无力应对这易子而时的局面,她如今竟尝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鄢州被封,消息传递不及,疫病几月后已有药可医,那时城中境况才得好转,也就是在此时,外间的消息才传了进来,她这才知道父王与奶奶竟已因谋反被斩。
皇爷爷呢,不仅将她视作弃子,还立了晋王为太子,府中上下才刚从疫病中解脱些许,转眼便被扣上反贼的帽子。姬天璇后来想,若那时株连九族,叫她也一同去见了阎王,或许还更好些。
许是突闻噩耗,身体倒较心更先感到惶恐,她竟在这疫病收尾之时染上了,好在已有药,未曾经历半只脚入土的症状,待到她稍稍恢复些许,恍然一摸自己的脸,这才发觉不对。
想找镜子,偌大的郡主府中居然找不出任何一面,她一定要买下整个鄢州的镜子,乳母推脱不过,这才照办。
因是罪臣之女,永世不得翻身,虽说贬为庶民,但皇爷爷与太子还是并未将她从郡主府中赶走,只是严密地监视起来,不过大些的消息,她还是能晓得,乳母是个长舌妇,从前便爱讲人的闲话。
如今心头有怨,像是知道上面那位忌着名声,不会真将她们如何,便骂得更加难听,旁人经过郡主府多瞧了几眼,也会被她骂上一个时辰。
姬天璇已无甚心力去听她闲言碎语,每每只当左耳进右耳出,厌烦之极,但又离不得这位乳母。她知道,在如今这般境地,也只有这老妪是真心待自己了。
多么可笑,不论是她如今的这张脸,还是她这个人。她越想越觉得可笑,想着想着,不免真的笑了出来,然后变成了遏制不住的大笑,乳母被吓坏了,痛哭着祈求她,但姬天璇已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乳母,你为何跪下了?是我不可笑吗?你看看这镜子里的人,不可笑么?”姬天璇扯着她的前襟,看着面前同样长满红疹的那张涕泗横流的脸,发现自小陪伴自己长大的人如今是那么的丑陋,丑得她突然开始尖叫。
她一边大叫着,一边将面前的镜子打碎,手上传来尖锐的痛觉,她抬起来一看,满手粘腻的血红,姬天璇觉得好玩,又大笑起来。
母亲,我好像有些理解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