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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九二〇年七月(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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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考生牧师似乎也知道红会在蓝村的那次制服争议,既然在商铺那边打听不出东西,说不定,能从他那里拿到一些消息!

不过今天实在太晚了,过几天青岛会审公廨的人就到。方三响决定等庭审之后,再去找安考生牧师打听。他心疼地把胎毛笔仔细搁进袋子,怀着不知如何跟英子和陶管家交代的歉疚沉沉睡去……

邢翠香拿起一个酡红色领结,把它认真地贴在对面一人的咽喉处,退后一步,又整理了一下。

在她对面,是一个面色沧桑的老洋人,大鼻子因酗酒太多挺出一团糟红,唯有一对牛眼依旧犀利。他身上的西装不太合身,粗壮的小臂几乎要撑爆袖子,显得颇为滑稽。

“好了,可以了!太紧了我都没法呼吸!”老洋人低声吼道。

“史蒂文森先生,今天你要去的是美国领事馆的招待酒宴,可不是什么赌场。”邢翠香笑嘻嘻道,用力一拽领口,让他几乎闭过气去。

这位史蒂文森,正是当年公共租界巡捕房的那位干探。辛亥之后,他到处嚷嚷说自己早预见了陈其美的暴动,却因为巡捕房高层阻挠而未能采取行动。巡捕房很快找了个理由,把史蒂文森直接开除了。

史蒂文森不想回苏格兰,就留在上海滩做了一个私家包探。他的身手博得了些许声望,但很快又在一次次酗酒中消磨一空。

对于跟踪欧阳一航的人选,严之榭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史蒂文森。他比洋人懂中国,又比中国人多一张洋面孔,两头都吃得开。

史蒂文森得知自己的雇主居然是姚英子时,牛眼中浮现出几许恨意。“如果我当年没被他们拖后腿的话,你家小姐和张竹君早进监狱了!我也不会混到现在这样。”邢翠香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这次你要好好做。”说完晃了晃手里的小荷包,里面当啷当啷响,应该有不下二十块袁大头。

史蒂文森听到银钱响动,瞪大了眼睛,知道这至少能解决两个月的酒瘾。邢翠香道:“对了,尽量不要喝酒。这身西装是孙叔叔的,弄脏了他又要唠叨了。”

史蒂文森冷哼一声,故意用双手拽了一下紧绷的衣襟,阔步走去黄浦路13号的漆黑大门。

这里是美国领事馆的驻地,今天恰好有一个招待酒会,欧阳一航也在受邀之列。邢翠香通过上海总商会的渠道,弄到一张邀请函,把史蒂文森也送了进去。他的任务很简单,监控任何接触欧阳一航的人。

她之前把欧阳一航的照片拿给朱贵云看,确认就是他来挑动打官司的。所以那两桩医疗纠纷,可以肯定是欧阳一航在背后搞的鬼。但欧阳一航只是个掮客,他背后是谁,就得继续深挖了。

眼见史蒂文森进去,邢翠香便在路对面找了家熬糖铺子坐下,一边闻着麦芽糖的甜香,一边等着对方出来。几个小时过去,史蒂文森没出来,反而是姚英子先匆匆赶到。她神色慌乱,甩着一张电报纸。

“这种杀人案子搞不好要判死刑的……”姚英子脸色苍白,整个人方寸已乱。

最近这一桩接一桩事发生,搞得她实在心力交瘁。尤其是陶管家突遭意外,让姚英子真是方寸大乱。此时方三响远在山东,孙希跟着冯煦追查官面文书,又都不在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就在这时,邢翠香突然按住姚英子,把她扯到熬糖的大锅旁边。只见对面领事馆里,欧阳一航推门出来,一个人不急不忙地朝回走去。看他的神态,应该没有觉察被跟踪。

紧接着,史蒂文森也打着酒嗝走出来,西装领口染着一片黏糊糊的酒渍。他醉醺醺地走到马路对面,邢翠香顾不上骂他,连声追问查出什么没有。史蒂文森拿出一张写在菜单背面的潦草清单,上面的笔迹几乎认不出来。

“他一共跟十五个人讲过话,这些人的名字和头衔我都打听出来了。”

史蒂文森倒真是尽职,这份名单上写得颇为详细。可问题是,这十五个人成分很杂,中外皆有,实在没法锁定人选。

“你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吗?”邢翠香问。

“小姑娘!那可是一场外交招待酒会!他们聊任何话题都会压低声音。光是记下这些名字,就已经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你可要按说好的价格给我。”史蒂文森嚷嚷道。

邢翠香咬着嘴唇。好不容易推进到这一步了,如果一个一个排查,说不定会查出结果,但距离开庭日期没几天了,他们可没这个余裕去查。

一定有什么办法……邢翠香努力地琢磨起来。她一定得想出来才行。因为蹲在锅旁边的大小姐明显魂不守舍,只能依靠她了。

“哎呀呀,方叔叔,你真是个笨蛋,连陶管家都看不好。”她心里埋怨。

七月四日,在蓝村镇公所内,密密麻麻聚集了上百号人,除了一个来自青岛会审公廨的日本法官、蓝村镇镇长、陶管家和安考生牧师之外,其他全是赶来看热闹的镇民,甚至还有几个闻讯赶来的记者。

方三响起来得稍微迟了些,审判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安考生牧师的指控刚刚结束。陶管家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日本法官拿起木槌,讲了一通日语,翻译道:“针对原告指控,被告可有任何要辩驳的?”

“没有,是我杀的没错。”陶管家挺直了腰杆,坦然回答。

席间一片倒吸凉气,这可是要判死刑的大罪,他却面不改色,果然是悍匪。

法官“嗯”了一声,示意他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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