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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五百年来我所遇到过的这生物……所有的……忽然他们像成阵的浮云幻景,在海水中,列队从我眼前闪过,一个一个……
一个给了我一颗毒药与永远盘踞心底的病痛,一个为了得到那病痛给我留下胸前的刀痕,一个想要把我当作猪羊般吃掉,一个凌辱了我的身子……还有一个,给过我对于这人间最后残存的幻想,而后又亲手摧毁了它。
而今天来到的这些人,他们断定我是一个为了秘籍和仙草而欺骗男人的、心狠手辣的妖女。
那么我就是妖女。
是的。他们猜得没错。我是为了玄澹心法。为了守住它,我可以对任何人下毒手。
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狠毒冷血无情无义的妖女。
你们都猜对了。我不在乎。
玄澹心法和这洞穴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他把它给了我它就是我的。即使我不要,别人也休想染指。
所有到这岛上来想打心法主意的人,全部都得死。
昆仑派众人停止了争辩与推让,每个人心中飞速拨动着的各怀鬼胎的小算盘在那一刻都寂静下来。暂时地,他们集体失去思考的能力。
当隔着垂地如帘的紫花仙藤,他们看到那黑洞洞的石室中升起微明**漾的雾气。
分明是无形的雾,不知从何处,奇诡地凭空出现,看去却又如此真实,弥漫在整间石室中沿四壁游走一周,像是在石壁之外以轻纱为质另行围筑起的又一层壁垒。虚无缥缈,经纬云雾。如果世上真有海市鲛绡抑或仙山绰约的楼阁,一定就是这样子。
楼阁玲珑五云起。
雾里隐隐流泻着玉色的微光,并不强烈,只是柔和地如自天国普照下界,流转无方。通透而澄明地,仿佛带着神旨,广大的慈悲照耀着石室,照耀整片雾霭构成的世界。
光气轻柔地扩散,漫至石室洞口而止,静静浮动。昆仑众人的脸被映得须眉皆现,一张张犹如青玉雕成。
这样的奇景,它的美并不咄咄逼人。面对那澄明的境界教人只是想要落泪,想在它面前虔诚地跪倒,神性的悲悯与庄严,这微光它照亮每个人心中的罪孽和软弱,它了解一切,然后宽恕。
但昆仑众人的震惊并不是因为这个。
雾气中浮动着一些字迹,仿佛被无形的手书写于鲛绡般笼罩的第二层“石壁”上。尽管雾隐朦胧,它们铁划银钩个个分明。无形质的雾怎么可以镌刻字迹?这当儿谁也顾不上细想。
昆仑派三代精英人物,谁都无法解释这奇异的景象,只因从那些字迹浮现的一刹开始,所有人的心思都停止了运转。
……动静阴阳,反复迁变。虽万象之纷纭,须一理而融贯。
……
铁划银钩的字迹满壁密密发着光,然而却不是静止的,一刻不停地周游流动,令人想起走马灯上描绘的人物花卉,围着内里一枚灯火团团旋转,破碎的美妙颜色在人眼底倏来倏去,来不及看清任何一个完整的故事。
在这间空旷石室中因为雾的流转,那些长篇大论却只能断断续续地捕获几个残句。
春不容金,秋不容土。火炽成龙,水**……
一切都在淡青微明的光耀中模糊,像一件精美玉器刻满肉眼难辨的微妙花纹,像清晨乍醒时瞬间去远了的梦,似虚似实,没有着力点去捉住。
越是如此,那梦里的铁划银钩越发钩着人的心肝。
昆仑派一行人个个被钩吊在半空。即使明知是下临深渊,谁都忍不住一看究竟的欲望。那几乎是不可抗拒的,简直像鬼魂的召唤。
还是掌门最先定下心神,沉声道:“大家暂且退后几步,这奇景突如其来,或许其中暗藏杀机。”
悉悉簌簌的脚步声中,一名弟子道:“师父,这些字……这些字颇含深意,似乎……似乎……似乎……”
他连说了三遍也没说出到底怎样,但每个人都清楚。
似乎便是玄澹心法。
八个字。是他们经历多少困苦跋涉,所有梦想和欲望的集中点,这一日终于在巅峰呈现出来。
壁上的字迹其意深妙,任谁都能看出那是极高明的内功修习心法,何况享誉武林垂几百载、内功向为西域门派雄长的昆仑门人。
这一定是玄澹心法。传说中成就了玄澹宫赫赫威名与一代奇侠青灵子的、能令人长生不死的无上心诀。如今它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只要,向前跨出十步的距离……
“大家听了,这雾起得古怪,然观此字句,就算它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也颇含天人化生、内力运转的奥妙。只是雾气流动不休,我们又离得远了无法看得完全,须得身入其内方能将石壁上字迹一一记下,留待日后慢慢体会,传于我昆仑后人——”掌门缓缓开口,“众弟子,谁愿入内详察?”
自从雾气涌起,小山早被这奇景震得呆若木鸡。浑浑噩噩不知大家都在议论什么,此时于神游赞叹中忽闻掌门发话,很自然地,就像十六年来无数次毫无二话地遵从师长的命令一样,他不假思索接道:“掌门师祖,弟子愿往。”
话出口才发觉众同门,包括自己的师父没有一个出声,脸上竟都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掌门凝重地点了点头,粗糙的老手拍在他肩上:“果然小山有胆气。我早就说过二十九代弟子中,你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此行你居功最巨,待回转昆仑,定然论功行赏。我老了,也是时候考虑昆仑的未来,该选个什么样的有为子弟接班了。小山,去吧。记得看清楚些,务要一字不漏方好。”
小山躬身领取掌门的教诲。虽然这次的无名岛之行,尤其是方才与师父和师祖的对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混乱的波澜,酸咸苦辣,五味难辨。第一次,他似乎隐隐看到了此前的十六年生涯未曾看到过、甚至从没想过的什么事情,然而那究竟是什么呢……他心中并不分明。相反,要十六岁的他理清这一切,那是太难太难了。需要漫长的时间与冷静的思考。但此刻,没有这个条件给他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