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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须如此,也只能如此。
这样柔软的女人。需得捧在掌心,待她好。爱不爱倒在其次。
她是金缕玉衣内贴肉紧裹着的明珠。必于秘密的黑暗之中,幽幽发着光。体温与气味蒸腾。恍惚是殉葬的灵物,教人不由误会,以为那就是天长地久。
她予身边人以终结的感觉。她是最后一个。最后的一个女人,温柔洁净贤惠脆弱。你不能离开她,因为她没你不行。是的。她便是一切了。无论曾经多么跌宕。
所有的尘埃,在她身上慢慢慢慢地落定。
但此刻他发现无法伸手去扶她。
偃伏在海礁上的女人身体,脆薄得成为可以忽略的存在。只有那一把头发……啊,那把跳动的漆黑无光的火焰,如自岩石内里直接生长出来……若此强大与天然。风吹不散,浪扑不灭。
他从来没想到过,她那一头硕大、驯良、一丝不苟的发髻,一旦打开之后,会是这样的情景。
三千丈银河中了毒,呼啸着自天际倾泻下来。它有多灿烂,就有多黑暗。
几乎如误入妖魅异域。
一瞬间他觉得她实在不需要他的扶持。
她自己,不知道多有力量。那是连根也拔不去的、血肉骨髓里头的、与这天地溶为一气的奇诡力量。像今天的海一样凶野。
他只是张着两手,默默瞧着她。
女人缓慢地抬起头来。
她有点羞涩,不知为自己逾矩的举止或者别的什么。黑发飘摇之间,薄唇牵动,露出惘然的笑容。
她把一只柔若无骨的白手向他递来。
燕云冷着脸,梦游般伸手相挽。她攀在他臂上站起身,哑着嗓子道:“我们下去看看海,好么?”
灰寒的海面,望下去似乎有数十丈远。其实并不很高。岩礁虽险,层层叠叠,处处有踏脚的地方。她不待他回答,把一只穿着玄色土布鞋子的脚伸下去试了试,踩着石棱一步步爬下去。
“你小心啊!留神脚下,别滑了!”
燕云低头喊道。
“不会的!我踩得很稳。”
片刻间她已爬下两人多高距离,手攀岩石,仰面对他笑喊回来。大风把她的长发与裙袂掀成黑的白的翅膀,鼓蓬蓬在身后。海天之间,她是泼墨写意的画图。
他不由自主,跟着她攀石下去。心里有点恐慌。要赶快。
只怕她会飞去。高处不胜寒。
“下来啊!”她大声唤他,“燕云,陪我来看海。”
鞋子像两只黑蝴蝶,被她甩向脑后。一正一反,落在他眼前。她赤着脚,踏在嶙峋突兀碎石滩上,像是不怕疼,直跑到海水里去。
怒潮卷到近前,已是强弩之末,翻着白沫的浅浪温驯地舔着小腿,哗啦哗啦,裙子湿了粘附在身上。
她似饿马投槽,向着水面弯腰下去。
忽然硬生生止住。她回过头来,尴尬地对他笑笑,解释似地说:“我想试试春天的海水有多冷——你要一起来吗?”
燕云站在海浪舔不到的地方,轻轻摇头:“不了。你当心不要着凉。”
她又是一笑,一蹲身,把脸深深扎进水中。不知过了几时,直教他担心她可会淹死,她慢慢抬起头来道:“——海水——很冷。”
声音轻飘游移。他正待叫她上岸来,高处一阵铿锵音韵传来。
似乎有兵刃相击,在那连绵巍峨礁岩之上,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