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32(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32

“这是……你从前住的地方么?”

女人的手缓缓抚过竹床。空****的**没有衾枕,竹的碧色,冷冷逼人眼目。

摸上去也是一样的冷。指尖仿佛触到冰块,那温度直镇到心里去。

夜明回头看着他。手很冰,然而不由自主似的,仍在竹**往复游动。绿玉白玉,明艳无匹。

燕云点了点头。

“我在这间屋子里住过十三年。但已有二十年未曾回来过了。”

他的眼光逐一扫过竹床、竹案、竹椅,寥寥几件器具,清一色全是以岛上的翠竹所制,清一色永不凋敝的绿。不像寻常的竹,被截下来做了器物,日子长了便失去生气,渐渐变成柔和的淡黄。越旧就越光滑,色泽也更淳厚。人说,这样的竹方为雅物,上品。

而这些生长在极北海岛上的竹,无论死去多久依然保持那冰澈的寒绿颜色,存储在虚节内里的某种东西,仿佛面对死亡宣告,不肯妥协。

如同一些固执地留在世间的尸。为着什么没人知道的原因,不愿离去。绝色、冰凉的死容颜。

夜明抬起手。指端仍旧洁白,并没沾上半点尘土。这出乎她的意料。

“你方才说,这岛上已经二十年没有人居住了,是吗?”她微微讶异地问。

“这里的竹子是我师父青灵子亲手种的,叫做寒竹。不怕冷,越冷颜色越翠。在沙地里也能活。用寒竹制的东西,无论放置多久也不会生尘。我从小便在这张**睡觉。”燕云立在屋子中央,并不靠近竹床。顿了顿,慢慢说道,“——这岛上,的确二十年没人来过了。”

夜明用双手抱住肩膀。这屋里寒气沁人。

自从燕云把她带到以竹搭建的小屋内,一桌一床,无不散发着骨子里的凉意。

满岛寒竹沙沙作响。四面八方,如海浪一波又一波向人推涌而至。夜明觉得牙关轻微地相叩,然而这寒意并不酷烈,它抽丝剥茧,以头发丝儿那样的距离逼近,一寸,一毫,慢慢蚀入脏腑。似一生说不出口的心事,那心里的灰只是绵绵无绝。她静静坐在竹**,没半点颤抖。

她体内的水分比常人更多一半不止。

她感觉自己在缓慢地冻结。眼睛看到任何什物,那目光仿佛也坠落成一地冰碎。

“你师父……”夜明讷讷地开口,小心翼翼。燕云是“江湖人”。她不懂江湖人的规矩,他们的戒条,他们心中神圣不可触犯的东西,为了什么,一越雷池,不惜生死相报。那界限在哪里。

这群用铁与烈火铸成的人。她进不去他们的世界。

她努力地斟酌着措辞:“青灵子……前辈……他早已不在岛上了么?”

燕云看了她一眼。

“你用不着这样称呼。你不是江湖中人,也不必去学这些事情。”

他的言语像千钧铅块堵在她面前。刻意地,他把她剔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夜明放下双臂,十指轻轻地绞扭在一处。

“我是在七岁上被师父收养的。他带我到无名岛,教我学刀。十三年来我和师父没有离开此地半步,他是隐居在岛上的剑仙,不问世事。”燕云的声音低沉,看着窗外,好似自言自语,把遥远的前尘慢慢重拾。

竹涛声此起彼伏,一阵高了,一阵低了。如低语,如细诉,没个止息。

“我二十岁那年,师父前往中原,去铲除洞庭湖为害生灵的水怪。那怪物凶恶得很,它口腹之中不知葬送了多少性命。师父不准我跟去,他留下一条船,但是我要等到半年之后才能拿到它。

我在岛上一个人过了半年。然后我找到了船,带着师父给我的刀,去了洞庭湖。”

他停止了叙述,如陷入沉沉思索中。夜明不敢惊扰,过得片时,方怯怯地问道:“那你找到他了吗?”

燕云摇头:“没有。水怪已在半年前被师父杀死,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到他。师父是剑仙,并不是寻常的武林中人,所以那一役虽然惊天动地,江湖各大门派知道的却不多,只有居住在洞庭湖附近、深受那怪物荼毒的居民目睹了事件的始末。我询问过许多人,他们说,那位大英雄用飞剑刺穿了水妖的头颅,它的血染红了湖水,七日七夜,血色不散。可是没人看到那位英雄去了哪里,也没人发现他的……遗体。”

夜明垂首不语。

燕云接道:“我知道师父一定尚在人间。”

他的语气极为肯定。没有一丝自我安慰的意味。她不禁又抬眼望着他,微皱眉头,带点疑惑的目光。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