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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与旦都没来。他们只是两个陌生人。
不知为何,夜明觉得她自己的惊悸更胜过那男人。面对**发出光华的女人,他似乎见怪不怪——谁知道,或许就是因为他本身已经足够奇诡,所以不把一切反常之事放在眼里。他笃定得很。
夜明觉得这人比什么都怪。
他躬身拣起跌落的烛台。蜡烛摔裂了,从铁扦上掉下来。他从容地把它掰断,取上头还完整的一小段重新插回扦子,点燃。
淡薄的珠光顿时被火光冲散。男人举着烛台,光亮映照他看不出喜怒的脸孔。
夜明轻轻咳了一声,道:“大侠,我是……”
这是她回到人世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然而只说了四个字便被粗暴地打断。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你不用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你是不是人,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只不过凑巧救了你而已,今后你的事,仍然跟我没有关系。”那人沙哑地说,“另外,也别叫我大侠。我不是。”
他又拣起方才用来扑火的布衫,抛在她身上。夜明双手拉着衣襟勉强遮住身子,湿淋淋,穿上比不穿更寒。闻到冲鼻的酒气。
她撑着坐起身来。对方已明确地表示了不想与她扯上牵连,她该识相地自行道别才是。
她确信自己是想道别的,和这个怪人在一起也并不是愉快的事。但她张开嘴,说出来的却是:“你为什么会去杀那些坏人?”
说完自己不免也是一惊。这不是她一贯的性格,多口多舌,过问起旁人的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死里逃生,忽然失去了自制力?
那人虽看不出脸上神情,目光中也带出一丝困惑。这女人恁地不懂礼数,自身尚且难保,还有心思打听人家的私事,天生的长舌妇?
她猜他一定是这样想的。开始后悔起来了。正要挣扎下地离开,那人却开口道:“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坏人,我杀他们有我的理由,别的却没想过。”
顿了顿,又说:“你又怎知他们一定是坏人。因为他们要杀你么。”
果然。他眼里的神色仿佛在说“女人都是这样的,难怪。”夜明裹紧那件空落落的湿布衫挣下神案,便向外走。
“是我多事了,先生休怪。您的救命之恩,我一介女流难以报答,如今告辞,不再麻烦您了。”
一步还未迈出,胸口猛地一疼,使她猝然扑倒在地,连强自奋起的最后一丝余力也失却,再挪不动半寸。深入肌肉的、化了脓的伤口被酒一泼,那分剧痛无可形容。几千几万把小刀子翻着搅着,呼吸仿佛都汩汩冒着血气。口鼻里的腥如此浓烈,甚至连无时无刻折磨着的心底里的痼疾也暂时分辨不出它的所在。
那人缓缓走到身旁,却没伸手扶她。丑陋的木刻面具般的脸悠悠俯视着,像是对她,又像是自言自语,轻声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你知道么?”
夜明俯伏于地,全身绞扭。在那巨痛的浪涛里她的神志依然清醒,那人一句话如同轰雷掣电,划过心底,一道通明。是啊,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什么是爱,什么又是恨,她知道么?她知道么?
她从来不曾知道过。
世间哪有爱恨黑白。一切不过是众生交错辗转因缘,七宝楼台,层层生灭,茫茫的大世界,一切都模糊。她心里久已忘记了的一个影子,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她说得清楚吗……
一切都终将模糊。
那个影子……隔着五百年的岁月,他从模糊的开始流入更模糊里去,终于澌灭。哪有爱恨。
有只手拖住肩膊将她扶起。
丑脸的陌生人,他在伏魔大帝脚下,也是小小的一尊神祗。神主宰万物生死,她的命自他手中被捡回,此刻,他就是她的神。
神没有感情。他的职责只是维持世界的平衡,故善神佑人,煞神屠人。这其中,或许并无道理可讲。
夜明做不了她自己的主。于是痛楚之中,她听到了神的纶音。
他说:“你现在走出去会死的。先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