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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回响着他的声音。是深沉动听的男人嗓音,圣上因最喜听他颂读朝典。此时平直宽阔地嗡嗡在屋内**着,他不说话便有种不自在的感觉,这房子太空。所以说个没完,把今日见闻一一述与她听,又是下月某日谁家寿诞,谁家嫁娶,提醒她准备礼品。
夜明静静地听他说了,随口答应一声。他的喉咙像一条自行其是的活物,麻木地扭个不休。
他忽然住嘴。觉得疲乏。乏到骨子里。对着这美丽娴静的女人……他儿子的母亲……她肌理晶莹,此时是穿戴着尚书夫人的缎子衣裙,腕上翠镯越衬得赛雪欺霜。她这样白,嫁了他十年,还是如花似玉,脸上不见半点岁月的痕迹。
褚尚书一家子都是天人般的标致,这在整个京城里都是出了名的。夫人尤其美,那么大一个孩子的娘亲了,容颜还如二八少艾,简直是个奇迹。多少王公的宝眷明里暗里啧啧地嫉妒着。
她是一朵反常的花,永远苍白,永远不会凋谢。
他想,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她们看到她,还会羡慕么?
忽觉自己是这样的滑稽。对着一只蚌,把这些事情说个没完。
像个疯子。
“相公不说了?”她含笑问。
他摇头:“累了。不说了。”
“那几家的事,我都记下了。相公放心。”
“夫人当家我一向是放心的。”
然后他端起碗,顾自用瓷勺舀着汤里的雪耳。夜明微笑地望着她的丈夫——他现在不唤她娘子了。他们身份比前不同,况且他也有了点年纪。
那么,她其实也该改口唤他老爷了。只是叫顺了口,一时难改。
他待她越发尊重。不像戏里唱的,男子平步青云便弃了糟糠妻。他做了官,待她只有更好。夜明觉得她应该心满意足。可不是,她有什么不足的?从来女人的命再没像她这么好的了。可是……
她出神地望着他,其实没看。茫茫的自己也不知看向哪里。
可是,这就是做人一遭了么?人间的繁华情分。这不是当初她的想象。
总应该……还有些什么的吧?或许人间还有些什么,是她所未曾体会。但那能是什么呢。她什么也不缺。
繁华,情分,他都给她了。
她想起珊瑚。珊瑚此刻不知道怎么样了。其实想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无愁海底五百年来的日子都是这般,她离开才自十年。但珊瑚……
珊瑚只当夜明到过人世一趟了。她想。眼里越发茫茫。
因此她没有看到他一直用小勺拨弄着碗里的汤水,却不曾喝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