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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且更从容等待她(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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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且更从容等待她

自从出了周韶这档子事,苏轼对虚与委蛇的欢场没了兴致,再有什么饮宴唱酬之类的场合,他都不肯与会了。

苏判官忽然厌倦了欢场,一则因为自己的笨拙伤了别人,心里愧疚得很;二来周韶虽然走了,她的姐妹胡楚、龙靓等人仍然在座承欢,苏判官脸丢得太大,不好意思和这些人见面,只能装忙、装病、装着家里有事,总之找出种种借口躲避这些无聊的应酬。

常言道: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以前杭州官府的酒宴上有花魁娘子献曲斗茶,有苏学士吟诗填词,何等雅致风趣。可现在花魁娘子从良了,苏学士也不来了,真是“由奢入俭”,令人很不习惯,这酒喝起来也没味道。知府陈襄不知道苏轼碰钉子碰破了头,不好意思再来喝这花酒,也不相信苏判官这样豪爽豁达爱热闹的人会忽然转了性,就写首诗来招他,诗云:

“双莲高卧正凄凉,应检芸编阅旧香。

桃叶樽前生怅望,**篱下减精光。

云山入眼屏千叠,翠木分庭幄两傍。

得酒且欢君强起,云霄归去路歧长。”

“桃叶樽前生怅望,**篱下减精光。”可见酒宴上少了苏学士真是没有意趣呀!至于“得酒且欢君强起”就说得很明白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苏判官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再不出来喝酒,知府就要亲自动手把他从家里揪出来了!

得了这首诗,苏学士心里既感且愧,赶紧和了一首:

“我生孤僻本无邻,老病年来益自珍。

肯对红裙辞白酒,但愁新进笑陈人。

北山怨鹤休惊夜,南亩帽车欲及春。

多谢清时屡推毂,狶膏那解转方轮。”

苏判官这话说得干脆:本人性格孤僻,岁数不小,身体有病,对女人早没了兴趣。而且能诗善赋的年轻人有得是,热辣辣的火锅子里也不差我这一粒“花椒”。虽然太守屡屡“推动”,可俺这“车轮儿”是方的!再“推”也转不起来喽。

——这话说得!

热闹爱开玩笑的苏判官居然性格孤僻?谁信!至于年龄,苏学士这年三十八岁,老吗?身体有病?真看不出!至于说苏学士是个无足轻重的闲人,酒宴上有他不多没他不少……这真是哄鬼哟。

苏轼这话是不是“哄鬼”另当别论,但苏学士对欢场没了兴趣,从此不来赴会,别人拿他也没办法。

另外,苏学士不肯出来吃酒也真有个原因:去年二十七娘又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苏过。现在苏轼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

二十七娘真是天生有福,旺夫益子,自从嫁到苏家,这几年苏学士官也升了俸禄也涨了,虽然在朝堂上被恶人陷害,却能逢凶化吉,有惊无险照样过关,做杭州判官也做得很快活,且二十七娘生的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当时人重男轻女,苏轼自然不能免俗,乐得合不拢嘴。随即也感到一个难处:家务越来越重,二十七娘渐渐忙不过来了。

当时规矩,官员的饮食起居朝廷都要管,平时不但领俸禄,还按时发给粮食、布匹、绸缎、柴炭、盐酒,地方官住的是官府公廨,身边有仆役,伙房有厨子。但这些人只能粗使,内宅里的针线、脂粉、梳洗之事当然不能让他们经手。以前二十七娘带着苏迈、苏迨两个孩子,勉强应付得来,如今怀里抱一个,手里牵一个,还要看着长子苏迈读书,实在忙不过来,要找一个贴身的丫头伺候了。

早年苏轼在凤翔府买了几块糊涂门板,拉下一笔饥荒,到熙宁二年做了殿中丞直史馆兼掌官告院,这才把旧债还清。如今又过了四年,手头逐渐宽裕,身边朋友也多,就与推官陈亮商议,问他有没有门路帮着买个贴身使女。

杭州繁荣锦绣之地,买个丫头一点不难。陈亮满口答应,只过了两三天已经把事情办妥,就趁中午没事把苏轼约出来,带着他去了趟黄鹂院。

黄鹂院是钱塘门外一家著名的娼馆,推官陈亮是此地常客,苏学士倒是头一回来。

听说两位大人到了,鸨儿忙出来迎接,把两人领到一间安静雅致的精舍,自己出去,片刻功夫领着一个怀抱琵琶的丫头进来。对苏轼笑道:“早听过苏大人的才名,可惜无缘见面。听说大人要选个‘身边人’,我就在院子里挑了个最出色的丫头送来,大人看看吧。”说着回手把那丫头的衣袖一扯,这女孩儿只得大着胆子走上来对苏轼行了礼,像蚊子叫一样道了声:“大人万福。”

苏轼抬头看去,见这丫头穿一身青衣,梳两个丫髻,清瘦苗条,一张鸭蛋脸儿,细眉大眼,肌肤如雪,容貌十分秀丽,只是眉间带着愁容,眼中噙着怯意,虽然搽了脂粉,仍盖不住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又忧郁又疲惫,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问鸨儿:“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鸨儿忙说:“她叫朝云。”

所谓“朝云”,乃是巫山神女之名。

宋玉名篇《高唐赋》中有一位美貌无双、刚烈高洁的巫山神女,自言:“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夕为暮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于是以“朝云”为神女之名。眼前这个小丫头却实在看不出“巫山神女”风范,倒像一只关在笼中战战兢兢的小猫。

苏轼又问:“她今年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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