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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在卡拉丁再度出现在病房的那天下午，格兰特一直走到窗户那边再走回来，他是如此意气风发，使矮冬瓜不得不提醒他这是任何一岁半的小孩都会做的事。但今天没什么可以减弱格兰特的兴致。

“你以为我会在这里待上几个月，是不是？”他洋洋得意地说。

“看到你迅速康复我们也非常高兴，”她拘谨地说，“我们当然也非常高兴，你的床位空出来了。”

然后她嗒嗒的脚步声，她的金发和浆得笔挺的制服，都慢慢地消失在走廊上。

格兰特躺在**，以近乎慈悲的心情看着他这小小的牢房。一个站在北极或一个站在埃弗勒斯峰顶的人，都不会拥有一个在**躺了几星期的人站在窗边时的那种心情。格兰特大约就是这样的感觉。

明天他就要回家了，回家去接受汀可太太的服侍。每天有一半的时间他必须躺在**，走路时也必须撑着拐杖，但至少他再度拥有了自主权，不必听从别人的命令，不必受限于半吊子的效率，也终于摆脱了来自别人泛滥的怜悯。

未来一片光明。

威廉斯警官在埃塞克斯办完杂事后顺道来访，他已经把他的兴奋之情毫无保留地向威廉斯倾吐了一遍，现在他渴望玛塔的到来，好让他在她面前展露他重新寻回的英姿。

“史书看得怎样了？”威廉斯问。

“好极了。我已证明它们全是错的。”

威廉斯咧开嘴笑着：“我想有法律禁止这样做的，”他说，“情报局一定不喜欢这样。最后会变成叛乱罪或有辱女王什么的。现在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小心一点。”

“我再也不相信我在史书里读到的东西了，在我有生之年，帮帮我吧。”

“你必须找出一些例外，”威廉斯固执地指出，“维多利亚女王是真的，我想凯撒也真的侵略过英国。还有1066年（诺曼第人于1066年入侵英国——译者注）。”

“我开始对1066年的事深深地感到怀疑。我看你最近一直在忙埃塞克斯的事，那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一个彻头彻尾的小浑蛋。自他9岁开始偷妈妈的零钱之后一直没有人对他凶一点。如果有人在他12岁的时候好好给他一顿鞭子或许可以救他的命。现在在杏花开之前他就得被处死了。今年春天会来得比较早，过去这几天傍晚我都在花园工作，既然白天已经变长了。对于再度呼吸到新鲜空气你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然后他离开，乐观、清醒而且冷静，就像一个在年幼时好好挨过一顿鞭子的人应该表现的那样。

格兰特非常渴望见到来自外面世界的其他访客，他即将再度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分子。于是当他听到门口那熟悉的局促不前的脚步声时，他高兴极了。

“进来，布伦特！”他兴奋地叫着。

布伦特进来了。

不过进来的布伦特却不是上次走出去的那个。

上次走出去的时候兴高采烈，有着刚被激起的满腔壮志。

现在他再也不是拓荒者卡拉丁，那开路的先锋了。

他只是个清瘦的男孩，穿了件非常长、非常大的外套。看起来年轻，受了惊吓，而且怅然若失。

当他踏着无精打采的步伐走过来时，格兰特也不禁失措。今天他那像邮袋一样大的口袋里也没插着一叠笔记纸。

喔，格兰特豁达地想：至少这档子事儿的过程是有趣的。一定中间有了什么障碍。人们不可能以愉快的业余心情去做严肃的学术研究，同时希望借此证明些什么。我们不会期望一个业余的家伙走进警察局就破了个案，打败一群职业警察；所以他为什么要认为自己比史学家还聪明。他想要证明他看画像所下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想要洗刷自己误将该坐在被告席的放到法官席的耻辱。但他得接受自己的错误，并且喜欢它。也许是他自找的。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他对他自己视人的眼光已经越来越沾沾自喜了。

“哈罗，格兰特先生。”

“哈罗，布伦特。”

事实上这件事对这个大男孩的打击更大。他还在期盼奇迹发生的年纪，他还在会对气球爆炸感到惊讶的年纪。

“你看起来很忧伤，”他喜滋滋地对男孩说，“有什么事情不顺利吗？”

“每一件事。”

卡拉丁坐在椅子上瞪着窗外。

“一些该死的麻雀不会让你心情不好吧？”他焦躁不安地问。

“怎么回事？你发现早在理查死前，就有关于男孩失踪的传言了吗？”

“喔，比那糟多了。”

“喔，有文字记载？一封信？”

“不，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是更糟的事情，更——更根本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他生气地瞪着嘈杂的麻雀，“这些该死的鸟。我现在永远也没办法写那本书了，格兰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