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嫁衣(第2页)
点梅笔蘸了墨汁,圆润饱满,淋漓。
“年年元宵,今又元宵,元宵灯火重,又上几重霄?日日相见,今却不见,见面亦不识,何苦重相见?夜夜凭栏,今夜凭栏,凭栏遭风雪,泪湿白玉栏!岁岁今朝,今朝何朝,朝朝复暮暮,明朝是他朝……”
淋漓,我一时失神。
我把字写在了新粉的墙壁上,玉女簪花体。
“元宵灯火,隔断九重霄;见面不识,枉然重相见;凭栏风雪,凭栏风雪,白玉栏杆湿,又化风共雪——朝朝暮暮,暮暮朝朝,挡不下明朝他朝,空把泪眼抛……”
过多的墨汁,在先前的几个字上流淌下来,我的泪水。
干涸的笔,在最后的几个字上,留下飞白,我的泪眼。
我怎么,如此心痛的感觉?
我怎么……
我用手指碰了碰最漆黑的几个字,黑了指尖儿,我用来在墙上打下我的印记——一点,两点,三点——怎么点点都成了红色?是谁?咳血,喷溅在墙壁上?
我呆呆看着墙上的血迹……是我的血么?是我的血还是他的血?
啊,他已死了,我为什么独活?
“夫人——”李妈鬼魅一样出现在我的身后。
“恩?”我一转身,让她看见墙上的字迹。
可是她没有吃惊,她不会吃惊,她没有表情。
“夫人——”她说,“客人来了。”
客人?我怎么觉得上林苑已经很久没有客人了呢?好像已经几百年那么久了啊……
尘封的记忆,像是压在厚厚的书页间的蝴蝶,剥不下来的,一剥就破碎了。我不去想。
我不去想为什么李妈一叫,我就跟着去了——我难道心里在盼望着什么人的到来?似乎是的,似乎一贯是的。可是一明一灭的记忆,半虚半实的日子,我不去想。
我甚至不去想那个女人,女鬼。我将她遗忘在书房里。
唔,也不是完全的遗忘——至少在经过雕花窗户的长廊,清冷的天光从窗格子外透进来时,我还是咒骂着李妈的——那窗帘又拉开了。
“你这作死的老奴才!”我愤愤道,“你非要冻死我才开心吗?为什么总要把窗帘拉起来?”
“我没有,夫人。”李妈回答。
争论,这没有用——
是那个女人——没有女人,夫人。
这是什么衣服——这是您的衣服,夫人。
谁点上的檀香——您自己,夫人。
为什么有人在弹琴——没有琴声,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