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画像(第2页)
我看见外面黑压压的人群——黑压压,只有脑袋和头发,没有五官。爆竹衣子落在他们的头上和身上,长街如同血肉模糊的战场。
好得很,血肉模糊。
上林将军是马上建功的,也几乎马上得了天下,所以,战场,他该在战场上娶妻。
妻子当穿上浴血的嫁衣。
当涂上泪血的胭脂。
当抿着咳血的朱砂。
还要——指甲染上凤仙花汁,血红,像刚刚杀了人一样——
杀了人,杀了谁?
我的手,为什么这样红?
我捧着衣服,血淋淋,如同把自己的胸膛剖开,剜出了心脏,一个血洞。
“你搞什么鬼!”我对着房间的某一个角落说,声音杀气腾腾,“你搞什么鬼?你把我的衣服弄到哪里去了?”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女人的声音终于虚无缥缈地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丝的胆怯——太好了,她竟好像害怕我。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我怒骂道。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女人的声音在我的逼迫下变得慌张,“不是我……我从来不知道你有哪些衣服……就算是知道……我也不敢动你的……我从来……”
“你敢发誓么?发誓若你动了我的衣服,你就要被我掐死?”我咬牙切齿地逼问,然后突然换了语气,“算了……不要你发誓……我要那些衣服做什么?他死了,我不独活,我穿给谁看?算了……”
我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谁死了?我不知道。
“菩萨在上……”那女人可怜巴巴的说,“若你真是那个上林将军的妻子……你就只有那身嫁衣……真的……只有那身嫁衣……”
“你胡说——”我狠狠的,一字一字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嫁衣……我怎么可能……”
一些纷乱复杂的情绪占据了我的心头。
我真的讨厌嫁衣吗?为什么会有女人讨厌嫁衣呢?我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似乎我在某一个元宵节,还兴奋地绣着嫁衣呢!
元宵节,元宵节,外面挂着朦胧的灯,灯下一张张朦胧的脸——哎呀,那是怎样的热闹?谁与我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呸呸呸,姑娘家怎的不要脸想起这事来?
却也难怪,谁叫我,绣的是水红色嫁衣呢?三分的甜美,那是鸳鸯戏水,七分的吉利,那是龙凤富贵,牡丹花开,蛱蝶来——翩翩,叶翩翩,那就是我。
依稀还有个丫鬟,亭亭,记不确面目了——仿佛脸庞圆润,恰似一盏灯,从中央的一点光慢慢晕开去,成为一个环——这如同,当你心里有了一个人时,那种甜丝丝的感觉,缓缓蔓延,**漾,主宰你的全身。
“小姐……小姐……”她唤我。
我没听见,只在白日梦里对着虚幻说:“明年我们再来一次?”然后,听见一个男子低沉的嗓音:“翩翩,我记得你了,你也别忘了我——”
唉,你在哪里呀?说好了今天一同放灯的,要一早就去的,你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影子?
“小姐……小姐……”丫鬟还在叫着。
小姐,小姐……
等嫁衣绣好的时候,就该叫夫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