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粮源之争 产业链安全之战的缩影(第1页)
第一节粮源之争:产业链安全之战的缩影
一、短兵相接的大米收购战
2012年7月,湖南益阳的“兰溪米市”。两位老熟人——坐市商王本义和前来询问收米价格的种粮大户李如海,相向而坐,抽烟喝茶,聊东扯西,貌似轻松,实则各怀心思。李如海已经走过好几家收购商了,得知今年的早籼稻市场上已经有人出价1。3~1。32元一斤了,比去年贵出0。2元。但他感觉价格可能还要涨,他认为也该涨。“现在农药、化肥都贵了许多,再不涨一点,种粮就更不划算了。”于他而言,生产资料涨价所带来的成本需要米价上涨来弥补,因为早籼稻生长后期有充足的阳光,再加上自己精心打理,今年承包的两百多亩地收成比去年高出不少,质量也好了很多,李如海觉得今年应该将去年种粮的损失弥补回来。因此,多走走看看,不轻易出手卖粮,正是他现在的心理。
坐市商王本义的心思就复杂得多了。他知道今年早籼稻收购价一直在上涨,再不出手收米怕会错过收米时机。特别是传闻中一些外国的大公司也委托大市商甚至国有粮库在高价收米,这让王本义更坐不住了。出手不出?今年的米价会不会再次出现“高开低走”的行情?王本义心里没数,忧虑写在了脸上。
其实,类似李如海的“惜售”和王本义的“忧买”心理同样出现在湖南其他地区以及江南其他大米产区的农民、收购商身上。暗流涌动的是,国有、民营、外资粮企对大米、小麦等主粮粮源的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根据新华网2011年11月19日的报道,江西抚州发生的晚米收购战。
“稻米还没成熟,就有人来定粮,确实少见。”对临川区东馆镇农民来说,源源不断到镇上来的购粮者让他们喜上眉梢,村民们对今年晚稻卖个好价钱充满信心。
有“赣抚粮仓”之称的抚州,每年产粮50亿斤,向国家提供商品粮20亿斤以上,这在产粮大省江西位列前茅。抚州市粮食局预计今年(2011年)产中晚稻粮30亿斤左右,商品粮达15亿~18亿斤。抚州粮食市场往往是江西省粮市的一个风向标。经历了今年早稻的“抢购忙”,抚州农民纷纷开出了比往年高出十几元甚至几十元的心理价,不少农民在采访中表示“少于100元就不卖”。而在江西新干海珠米业董事长邓库皮看来,今年的开秤价可能会比农民100元的预期更高,因为晚稻历来供不应求,“今年早稻开秤是105元,估计晚稻不会少于110元。”……更大的变数不是单纯的供求趋势,而是参与收购大米的市场主体自2011年又多了一个,而且还是最有杀伤力的一个:外资粮企益海嘉里!往年的晚米收购市场,国企占六成,民企占四成,大家皆大欢喜。但这个新对手的加入,一开始就是带有“搅局者”的准备而来。
在收粮大战中,无论是哪一路的买家,拼的都是价格。但外资的价格战,不仅打蒙了粮企,就连当地农民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们高价收购粮食,如果一般收购价是96元,外资就出98~99元,说有多少要多少。”
刚于2010年6月进入抚州市金溪县设点的外资粮企益海嘉里,2011年早稻收购时,在金溪县国有粮食购销公司和中央储备粮金溪直属库还没有入市收购的情况下,它就在8月1日率先挂牌收购早稻,每百斤出价98元,既高于当年国家制定的每百斤93元的最低收购价,也高出头一年同期江西早稻收购价,还高于当时早稻的平均收购价。开秤早,出价高,此役让益海嘉里在抚州声名大振,它的原粮收购也因此异常顺利。而在这次抢粮大战中,国有粮企和其他中小型民企被打得措手不及,无法按原有计划的数量和价格收到大米,一些中小型粮企还因此陷入了困境,面临破产的危险。
当时,抚州市有粮食加工许可证的粮食加工企业有213家,年加工量能力有五六十亿斤。加工能力已经超过了粮食产量,很多企业面临无米加工的境地。原私营粮食加工企业主张小英说,当时工厂每斤优质早稻加工成大米有3。7分钱利润,但普通大米则要亏损0。3分钱,“粮价太高,只有停工”。
而根据南昌大学公管学院粮食安全调查小组当年对金溪县的调研,益海嘉里虽然进驻的时间短,原粮生产能力(150吨日)和收购网点有限,但其成品大米的出货量却领跑当地诸多企业。原因在于,一是益海嘉里依托原本应承担国家储备粮收购任务的国有粮站大量收粮,仅是其委托河源、对桥两个粮管所收购“外引7号”一个品种,到2011年11月上旬就收购了600万斤;二是很多民企为了维持生产,主动替益海嘉里加工高端大米,使其加工能力成倍增长。
“出手不凡”,外资粮企一开始就展现出巨大的企图心。
二、中储粮之困
中储粮原总经理、现董事长包克辛曾经讲过的一个事情是,一次一位粮商问他中储粮的职能是什么,他“毫不客气”地说:“就是为了抵制你们搞投机!”包克辛是温州人,按他自己的说法,身上流淌着温州人的经商因子。他说,做商人是要投机的,市场如果没波动,他们就赚不到钱,因此即便没波动,他们也要设法制造波动。而中储粮的任务就是去抑制这个波动。包克辛归纳中储粮的三项核心工作:维护农民利益;维护粮食市场稳定;维护国家粮食安全。他斩钉截铁地表示:“我们(中储粮)就是围绕这个展开工作的。”
事实上,国家确实赋予了中储粮这样的职责与任务。
中储粮全称叫作中国储备粮管理总公司,是国资委直接管理的政策性中央企业,它受国务院委托,具体负责中央储备粮(含中央储备油)的经营管理,对中央储备粮的总量、质量和储存安全负总责,同时接受国家委托执行粮油购销调存等调控任务。
延伸阅读:中国粮食流通改革小史1993年2月,国务院颁布《关于加快粮食流通体制改革的通知》,要求“放开价格、放开经营”,“粮食商品化、经营市场化”,同年4月,全国95%以上的县市都放开了粮食价格和经营。实行了40年的城镇居民粮食供应制度(即统销制度)被取消。
但危机随之而来,当时全国的商品交易所和期货交易所有五十多家,上市品种有7大类五十多个,各类期货经纪公司有三百多家,各类兼营机构多达上千家。包括粮站、粮库在内的各类炒家以及个体粮贩都加入粮食投机的行列,引起了粮价的暴涨。
这次危机让中央认识到中央强力控制粮食的重要性。国家开始建设总计为250亿公斤仓容的国家储备粮库。
1994年5月国务院发布了《关于深化粮食购销体制改革的通知》,规定继续坚持政府定购,并适当增加收购数量。
除定购5000万吨粮食落实到户外,还下达了4000万吨议购计划,落实到县级政府。国家大大提高了定购价,定购综合价提高了40%。到了1996年,政府又将定购价在1994年的基础上提高了42%,使得定购价基本接近市场价。定购价逐渐名存实亡。
1998年5月19日,国务院下发了《关于进一步深化粮食流通体制改革的决定》,提出“四分开一完善”的粮改政策,即政企分开、中央与地方责任分开、储备与经营分开、新老财务账目分开,完善粮食价格机制;并指出改革的重点是国有粮食企业,主要是落实按保护价敞开收购农民余粮、粮食收储企业实行顺价销售、粮食收购资金由农业发展银行封闭运行三项政策。但由于保护价早已经高于市场价,所以导致保护价无法实行,以及1996~1999年粮食连年大丰收,全国的粮食总产量增加到50838。6亿吨,库存积压严重,市场粮价下跌,粮食收储企业也无法实现顺价销售。最后的结果是大规模的国有粮食储备仓库出现空仓现象,严重危及国家粮食安全。
为了挽救这个危机,2000年春天,经国务院批准,中储粮总公司组建,专职从事中央储备粮的经营管理,实行垂直管理体制,对分布在全国的直属库、人、财、物实行垂直管理。
我国粮食储备与流通体制改革迈出重要步伐。
2000年,在其成立之初,国务院对中储粮提出明确要求,即“确保中央储备粮数量真实、质量良好,确保国家需要时调得动、用得上”,即“两个确保”。所谓确保“数量真实、质量良好”,就是做到国家确定的储备粮规模、品种和质量与实物库存账实相符,并达到国家规定的质量标准,及时轮出品质不宜存和达到储存参考年限的粮食,轮入符合质量标准的新粮,做到常储常新,为社会提供放心粮源;所谓确保“调得动、用得上”,就是做到国家动用储备粮的指令下达后,库存储备粮能够高效、迅速地组织出库,能够按照政府宏观调控所要求的时间、地点、数量和品种向市场投放,以实现政府调控的目标。
而作为国务院确定的国家政策性粮油收购储备企业,中储粮的任务是,承担国家储备粮油的收购、储存、调运、拍卖销售业务。这些均被认定为政策性收储,国家财政将为此出资,企业同时还能获得售出补贴。中储粮的这个“特殊性”,使其成为对粮食市场竞争能够保持相对超脱的调节者的角色。而其在与国家粮食局“分家”后所获得的遍布全国的众多粮库和购销网点,也使它具备了吸储粮食、调节市场的能力。
时任中储粮总经理的包克辛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我们现在做的事,主要就是把企业行为和国家的宏观调控有机地结合起来。实际上就是‘高抛低吸’。价格高的时候往外抛,平息市场,价格低的时候吃进。把这个弯扭过来了,其实就和国家调控一致了。这四个字可以说是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方向。”“具体来讲,”包克辛说,“针对炒作,如果把价格弄高,那我们就抛;低的时候,比如现在东北的水稻和玉米价格低,我们就收。去年(2007年)有段时间出现了连续性的价格较低的情况,这个时候就会伤农,所以,我们就大量地吃进。通过这种途径把市场的粮价稳住。”
“2004年粮食体制改革后,中储粮作为国家政策储备粮企业,在平抑粮价,托市收购维护粮价方面做得还算可以。”一个大型粮食企业的高层人士如此表示。这个评价应该还是公允的。
有一个典型的情形是包克辛愿意经常讲的。中储粮的平抑粮价功能,针对南方的情况表现得很明显。一场大雨或者一场台风,船不能运了,粮价就得上去,经常有十天或者一个星期的粮价高峰,这时我们就必须及时出库,把价格打下来。这样一来,作为中储粮本身,既平抑了市场粮价又有了收益,等台风过去了我们再用船运过去把粮库补上……若以全国年产粮1万亿斤,其中商品粮为5000亿斤,中储粮实际收储额为500亿斤左右。作为中国粮食市场的主要调控者,中储粮以其占市场份额10%不到的收储能力,努力实现着中央所要求的“两个确保”和“三个维护”(维护农民利益、维护粮食市场稳定、维护国家粮食安全)。
但凭借着政府的政策和资金支持,背靠着强大的库容和加工实力,中储粮仍不能高枕无忧,稳坐调控者高椅。在外资粮企介入粮食收购大战后,能不能确保收到足够的粮食,仍存在巨大的变数。
这个变数就在于,中储粮实力强大,但它制度性掣肘太多;外资粮企进来虽晚,但它们灵活多变,出手凶狠;中储粮面“敌”无数,外资粮企只有中储粮一个“作战”对象;中储粮在明,它们在暗……抢粮战中,中储粮未必能百战百胜。一旦无粮在库,中储粮就是只“无牙老虎”,市场中那些个“狼群”还会听从它无力的调控之声吗?有远虑,更有近忧,中储粮,小心身边那些虎视眈眈的抢粮对手!
三、益海嘉里的“抢麦”故事
2005年,益海嘉里对于面粉行业来说,还仅仅是个起步者。当年,它在河南周口成立了益海(周口)小麦工业有限公司,日加工小麦1000吨,由此进入小麦加工领域。此后,益海嘉里陆续与山东兖州等地政府商谈有关面粉和食用油加工的投资,并开始在当地收购小麦。从大豆加工再杀入小麦,益海嘉里新的行动引起国内业界的警觉。对此,它的解释是:由于国内小麦加工产业与发达国家相比,仍处于较落后水平,而发展精深加工项目,提高附加值,是中国农产品加工业的发展趋势。
2009年,益海嘉里小麦粉销量已接近80万吨,市场占有率排名为第四。
国内面粉业开始形成共识:益海嘉里很有可能在下游小麦粉市场迅速复制金龙鱼食用油的成功。而益海嘉里却认为这种担心并不存在:“相对于目前全国年加工小麦的产能达2。4亿吨,我们的投资规模还是极小,不会成为小麦面粉加工业的主导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