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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回来了02(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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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孩子中就属大女儿最努力寻找妈妈。也许是她还没结婚的缘故吧。自从驿村洞药师打过电话之后,现在连类似的询问都没有了。儿子又在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还是没有用。警察也说已经采取了措施,现在只能等待有人提供线索。女儿还是每天连夜赶到各家医院的急诊室去询问,有没有送来无亲无故的患者。

——不用……要是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的。

——如果您感觉有什么不便,马上到首尔来,父亲,或者也可以让姑妈和您一起来。

你仔细听了听,女儿的声音有点儿奇怪,好像喝了酒,舌头在打卷。

——喝酒了吗?

——……喝了几杯。

大清早喝酒?女儿想要挂断电话,你急忙呼喊她的名字。她语气平静地回答。你握着话筒的手上渗出了汗水。你腿上没了力气,扑通坐在了地板上。

——那天你妈妈状态很不好,不该去首尔的……前一天她说头疼,还在洗脸盆里装满冰块,把头扎进去,有人叫都听不见……夜里她站在冰箱前,把头伸进了冷冻室。如果不是疼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你妈妈不会这样。连早饭都忘了做,哪还有精力去首尔啊!我这么说了,可是你妈妈说,你们都在等着呢。我应该阻止她,可是现在我老了,耳根子软了,判断力也不行了。我还在心里想着,趁这次去首尔,一定要让她住院,哪怕是强迫呢……既然带着这样的人去首尔,我应该好好扶着她才行,可是我……我没把你妈妈当病人,刚在首尔站下了车,我就自己走在前面……一辈子都是这样,已经习惯了,结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你说出了从来没在子女面前说过的话。话筒那头的女儿屏住了呼吸。

——父亲……

女儿叫着父亲,只有你能听见她的声音。

——大家好像都把妈妈忘了,也没有人打电话。您知道那天妈妈为什么头痛得那么厉害吗?她说我是可恶的女人。

女儿的声音颤抖了。

——你妈妈这样说你了?

——是的……您要过生日了,我可能参加不了,于是我在中国给妈妈打电话,问妈妈在干什么,妈妈说她正在用瓶子装酒,还说要给小弟,因为小弟喜欢喝酒。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这件事不值得生气,可是我发了火。小弟真应该戒酒了……儿子喜欢,妈妈就想带给他,我让妈妈不要带那么重的东西。如果小弟喝醉了酒闹事,妈妈您负责吗?能不能聪明点儿……妈妈有气无力地说,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到镇上做点儿打糕带着……每年父亲过生日,妈妈不是都做打糕吗?我就说带打糕干什么,做了也没人吃。当着妈妈的面带回家,然后扔在冰箱里,谁也不会吃的,不要这么老土了,空着手来首尔就行了。妈妈问我,你把打糕扔在冰箱里不吃吗?我说是啊,三年前的打糕还在冰箱里放着呢。妈妈哭了。妈妈,您哭了吗?我问。妈妈说,你真是个可恶的女人……我本来是想让妈妈轻松上路,却被妈妈骂成是可恶的女人,一下子恼羞成怒了。那天北京很热,我不耐烦地说,好,妈妈生了我这么个可恶的女儿!好!我是坏女人!大喊过后,我挂断了电话。

——妈妈最讨厌别人大喊大叫……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对妈妈大喊大叫。我想再打电话给妈妈,向她道歉……可是到了吃饭时间,又在外面转了转,又跟人们交谈,忽然就忘了这件事。如果我再打个电话给妈妈道歉,也许妈妈就不会那么头疼了……也许妈妈就能跟上您的脚步了。

女儿哭了。

——智宪呀!

——……

——妈妈很为你骄傲。

——什么?

——每次你上了报纸,妈妈就把报纸叠起来放进包里,时不时地拿出来看。在镇上遇到熟人,她就拿出来向人家炫耀。

——……

——有人问她,女儿是做什么的,你妈妈就说,我女儿是写文章的。她让南山洞希望院的女人给她读你写的书。你写了什么,她都知道。那个女人读的时候,你妈妈满脸都是笑容啊。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写作。

——……

——有些话该说的时候就要说……我这辈子都没怎么跟你妈妈说话,要么是错过了说话的时机,要么就是觉得我不用说她也会知道。现在我什么都可以说了,可是没有人听了。

——……

——智宪?

——父亲。

——拜托了……你妈妈……拜托给你了。

女儿终于抑制不住,在电话那头失声痛哭。你把话筒紧紧贴在耳边,听着她牛犊般的哭声。女儿的哭声越来越大。她的眼泪仿佛沿着你手里的电话线流淌过来。你也满脸泪痕。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忘记,女儿也会记得,你的妻子是那么热爱这个世界,你是那么爱你的妻子。

(1)斗落是韩国土地的计量单位,意为播种一斗种子的田地。具体面积根据山地、平地或肥沃程度而定,通常来说一斗落水田相当于一亩,一斗落旱田相当于一亩半。

(2)宗孙是家族中的长房长孙,承担家族中的祭祀义务,负责在重大事务中联络家族成员等。

(3)尤茨是韩国掷骰游戏的一种,将四个半圆短木块或四个刻注标记的豆粒丢掷,根据得分数走棋,相当于中国的掷十二象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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