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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丈夫的品行无论怎样坏都可以不管了?”
“那是因为世间的丈夫一百个有九十九个半是这样的,讲理讲不尽啊。”
“看着丈夫给阿姐夺了去,忍隐着不说话,便算是良妻贤母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在精神上痛苦是痛苦的,不过家丑不好外扬。要隐忍着感化他俩,等他俩改过才算是最圆满的……”
“如果不能隐忍怎么样呢?”
“也要勉强隐忍……”
“如果隐忍不了,便是恶妻劣母了?”
“……”
“这恐怕是你们的道德吧。我是做不到的。就是要来抑制我,叫我隐忍,也该先处分他们才合道理。”
“并不是抑制你什么哟。”
“那还不算是抑制么?我无论如何不答应又怎么样呢?那么,你们定会这样骂我吧。菊筠真是没有一点妇德,肚量这样狭小,又嫉妒,又偏执,不顾大局,真是个利己主义者。”
姨母和姑母不说话,互看了看她们的脸。我继续着说:“要有爱,才当他是丈夫,和他同住。已经晓得他对自己没有一点爱了,还能够共住么?”
“那你一定要和他离婚么?”
“是的,除那一道没有路可走了!我试问,卓民有什么道理还尽拖着我不肯放手?”
“因为要保持这个家声。”
“只要家声能够保持,就要来牺牲我的一生么?因为家声,便看着丈夫**也不管么?”
“你总是尽为你自己打算!”女教育家这样说。
“你们是专为家庭的!”
姑母是守良妻贤母主义的,守家声万能主义的。我是个人主义者,我是主张感情万能主义的。我和她是全无融合的可能了。
“你们双方都有道理,”姨母插口说了,“家庭也要顾到,你的苦处也要顾到。”
“这要依理性去救自己,并且救人。”女教育家什么时候都是用说教的口气说话。
我真讨厌起来了。本来这件事是要当事人自己去解决的,用不着请第三者来参加。但是在中国不问什么事体,都要请第三者出来调停的。
“看我们的面子,这一次请你隐忍下去吧。”
调停人所用的方法是这样的。当事人因为怕对不起调停人,便马马虎虎妥协了。但是当事人之间还是没有互相了解,只是形式上的妥协,过了一会,又在继续他们的争斗了。这是最蠢不过的事。试想想看:第三者何能深悉当事人的内心呢?只就表面上安慰安慰,敷衍敷衍使他们妥协,尤其是在上流阶级所谓有门阀有声望的人家,他们之间更多虚伪的行为,不能公开地直接谈判,所以要托出第三者的亲戚朋友们来干旋,丑态丑态。
她们之来完全是受了母亲的委托。想到母亲,我更觉可恨,更加讨厌。
“我和卓民当面谈判吧。”我这样说。
“那要锋芒相对,不得好结果的。”姑母这样劝谏我。
“知道会锋芒相对,但迟早也要见一见面的。”我强顽地这样主张。
她们到后来不得要领地都走了。我想她们去后,母亲、丈夫和姐姐三人中定有一个人会来看我,殊不料一个也不来。我很寂寞地尽坐着。
看这个样子,我觉得他们已经把我除外了,他们尽同情于丈夫和姐姐而憎嫌我了。我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来。
我无聊地走出院子里来,父亲坐在一张藤椅子上看**。他的白髯在日光中闪灼。
“父亲年老了!”我这样想着,自然掉下泪来。在这家里,被他们视为眼中钉的,只是父亲和我了。我想去叫他,但我又怕一接近父亲,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来。我只好一个人走到新洋楼下的庭园里来。走到那边忽然听见母亲的声音。
“三更半夜你带她到哪些地方去?”
“但是叫不到车子,又找不着医生。”这是筱桥的声音。
“一到你哥哥家里时,就打电话来不可以么?”这是卓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