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5页)
“为什么这样说?”
姐姐声音低小地这样说。
“姐姐的病我看没有什么大要紧,我就回去吧。再会,姐姐!”
我这样说着站了起来。姐姐不敢望我,尽握着留声机的把手,低垂着头。
“你为什么这样发恼?”
这时候卓民才走前来。
“要回去一路回去吧。”
“你穿着那样的短裤子好看得很呢!”
我这样说了后,真想放声大哭了。我立即跑出门口来,母亲站在门口等着我。
“请你等一会,我有话要和你说。”
看见母亲的脸色,我忽然又想哭起来了。
“我再没有话要听的了!因为你老人家已经不是我的母亲了!”母亲死拉着我,拉我到一间小房子里来了。这时候的母亲的脸色看去十分悲痛,这使我终生不会忘记的。
“菊筠,你知道父母如何地爱你吧?”
“那些话有什么讲头呢!你要和我说的,还有什么话没有?”
我在这时候也自暴自弃起来,这样地顶撞母亲。
“你如果思念到父亲,不忍叫他伤心,那你就受点痛苦也该忍耐一下。”
“这是什么道理?一点不懂!”
给我这么一抢白,母亲沉默了,叹息了一会后,又静静地继续着说:
“你的姐姐有身孕了!”
“姐姐有了孕?!”
我听见这话,呼吸真要停息了。我真不知要怎样回答才好。因为有这个过度的吃惊,我不会发怒,也不觉悲哀了;因为一切感觉都麻痹了。
“这真是没有方法可以挽回的事!你想要怎么样才好?我能够亲口去告诉你的父亲么?父亲年老了,满了六十花甲,还能够叫他听见这样可怕的事么?你曾发怒也难怪,但你也该替我设想一下。你试想想我多辛苦啊!不敢向你的父亲说,又不敢对你说。和梅筠本人商量,她只是说要死。能够死时,让她死了也未尝不可,不过她死了,我们的家声还是不能保!你和卓民离婚么?结果还是一样!左去不可,右去也不可,只苦了我一个人,天天为这件事烦恼。你向我发脾气,我也不怪你,但是给你发恼的我,你想想该怎样做呢?菊筠,恐怕你会因这件事痛哭吧!我也一样地曾痛哭啊!”
母亲蹲到我的面前,把脸伏在我的膝上,哭起来了。瘦小的颈项,梳着小小的髻儿的白发,给青筋络着的瘦削的手,不尽地湿染了我的膝部的眼泪,我凝视着这些惨状,但不会流一滴眼泪了。
“这又不是母亲自己做出来的事。”我这样安慰着母亲,“姐姐做出来的事,姐姐自己担当。”
“那你是叫姐姐去死么?”
“那随便她。”
“那么家声怎么样呢?父亲怎么样呢?”
“大家受苦就是了,有甚方法!”
“那你看着那个惨状,也忍心么?”
“我还不是一样受苦,我才是第一个牺牲者!我问母亲,怎么不为我设想呢?要叫我怎么样呢?”
“我哪里敢叫你怎么样?你说的话不错,你一个人最辛苦,所以我把我想说的话尽对你说了后,一切照你的意思办去,只看你的意思怎么样了。我们祝家是大世家,会弄至家败人亡。也是命运上注定了的!”
母亲把对这件事的裁判全权交付给被害者的我,我真不明白她的真意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