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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长夜苦吟思愁机(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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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施主,贫道还有事在身,就不多留了。”

从杂货铺老板手里接过铁杖,道士转身朝申家大院走去。

申家是后里镇最有钱的人家,附近许多乡民都是申家的佃农,申家的主人叫申云潜,字光显,是前清的举人,做过几任官,辛亥之后弃官不做,携妻女家眷回乡,置地建宅,做起了富家翁。申家大院是申云潜仿照北京四合院的格局,从外地聘请能工巧匠修建的。大院建在镇子的最北面,石板路一直通到申家大院的门口为止。此时申家大门紧闭,门上悬挂着一块镶边的大匾,上书“大夫第”三个金字,门的左右两边各挂着一个红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申”字。

道士走上台阶,伸手叩了叩门环。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裹着头巾的少年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道士。

“敢问这位小哥,你家老爷在府上么?”

道士施礼问道。

“在,你是在找我们家老爷么?”

“贫道姓张,烦劳小哥通报一声,就说青城山的玄真道长托贫道给你家老爷捎来一封信。”

“好的,请稍等。”

少年说完便关上了大门,道士站在门边,静静等候。

过了大约半刻钟的时间,大门又打开了,刚才那位少年走出来对道士说:“道长请进来,我家老爷在堂屋。”

道士道声谢,跟着那个少年走进了申家大院。一进大门,迎面便是一座彩色影壁,影壁正中用砖砌出丹凤朝阳的图案,四角还装饰有蝙蝠、仙鹤、喜鹊和梅花鹿的砖雕。影壁顶是清水脊的样式,覆盖着黑色的琉璃瓦,有砖雕的椽子,十分讲究,一看便知这是有钱人家的宅邸。

进入大门,再向左迈进一道屏门,便可以看到申家大院的垂花门了。垂花门一般又叫“二门”,用于隔绝内外院,门外麻叶梁头两侧的垂莲柱雕刻成莲花形,梁头上有“岁寒三友”、“麻姑献寿”和“踏雪寻梅”的彩雕。垂花门里还有一道屏门,平时关闭着,只有贵客来临时才会开启,人们平时进出都会走屏门两边的石阶或者抄手游廊。

道士跟在少年身后,穿过垂花门,进入内院,沿着抄手游廊朝堂屋走去。内院里种着两棵桃树,树下是两个长方形的大石缸,每个石缸里都养着十多尾金鱼,缸里还漂着几株水草,看上去饶有生趣。

少年带着道士,走到堂屋前,停下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说:“我家老爷就在里面。”

道士拱手称谢,迈步走进堂屋,只见正中八仙桌旁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穿着寿纹青绸长衫的男子,正上下打量自己,知道这便是申云潜了,于是深施一礼,开口说道:“贫道姓张,名菽子,自青城山而来,有一封玄真道长的信要带给申云潜施主。”

申云潜起身还礼,答道:“在下便是申云潜,道长请坐。”

张道士从衣襟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申云潜后,分宾主落座。申云潜吩咐佣人给道士上茶,然后道声歉,拿起书信看了起来。那道士也不说话,静静坐在一旁等候。申云潜个头不高,微微发福,白面皮,三角眼,八字胡,双下巴,看上去颇有官相。他虽然剪去发辫,但脑后的头发依旧没有剃短,垂至脖颈。这种被时人称为“马子盖”的发型在民国初一两年推行剪辫令时曾颇为流行,不过到现在还蓄着这种发型的则多为因循守旧的遗老遗少了。

不多时,申云潜看完书信,抬起头来,对道士说:“玄真道长在信里说张道长是位四海寻仙的云游道士?”

“正是,”张道士点点头,说,“贫道素喜游历,遍访名山大川,寻仙修道。前些时日贫道在青城山挂单,与玄真道长甚是投缘,他知我要往天台山游历,便托我顺路给申施主捎信一封。”

“原来如此,”申云潜叹了口气,说,“只是现在世道不太平,天台山附近多有匪患,已经很少有人朝山了。”

张道士淡然一笑,说:“那些盗匪所求,无非钱财而已,贫道乃出家游方之人,身无余财,又有何惧哉?”

“话虽如此,但那剪径强人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若见路人身无余财,恼羞成怒,说不定会害及道长性命。”

张道士摸摸胡须,说:“贫道这些年游历在外,也颇为见识了一些风浪,区区盗匪,不足挂齿。”

申云潜笑了笑,说:“玄真道长在信里说,张道长乃大德之人,精通道法。在下平日颇喜求佛问道,道长既然光临寒舍,还请多住几日,容在下讨教一二。”

“讨教自然不敢当,”张道士拱拱手,说,“道法自然,一花一木,若得仙缘,皆可羽化,况乎人哉?况且贫道只是这红尘中一个俗人,惟愿与申施主砥砺切磋一二即可。”

“道长过谦了。”

张道士呵呵一笑,说:“若说到修仙练道,昔日张真人三丰有《叹出家道情》歌七首,不知申施主可曾听闻?”

“愿闻其详。”

“叹出家,到也真,洗心源必要清净。玄中理方可见明,修真养性谁来问,俺也曾过了些崎山峻岭,走了些州县府城,大都廛市和光混。有一等不犯腥、不犯**。有一等宽怀忍气财分明,西南国上把朋来敬。昔日理醉似昏昏,醒眼看四海苍生,红尘滚滚金花嫩。天边月谁人认真,世上事那件分明,人人抱着个修仙兴,五十二句玄中语,明明白白说与君。拜明师要访高人,殷勤了才得长生赠。”

张道士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贫道所诵,乃张真人《叹出家道情》歌其七,愿赠与申施主。”

申云潜原本以为这张道士只是个粗鄙云游道人,却不料他腹中颇有文章,想来也不似寻常人物,心中不禁又生了一层敬佩,开口说道:“宣统三年,在下弃官回乡之时,蒙玄真道长照顾,曾在青城山小住。掐指算来,自那时与玄真道长一别已有十一年了,不知玄真道长仙体是否安好?”

“蒙申施主挂念,玄真道长仙体无恙。”张道士掸掸道袍,说,“玄真道长内丹功夫十分了得,又久居青城仙缘之地,吐纳真气,想来必得高寿。”

“道长所言甚是,”申云潜点点头,说,“光顾着扯这些闲篇了,还没问道长是否用过午膳呢?”

“贫道囊中备了几个馍馍,已经吃过了。”

“道长远道而来,光吃几个馍馍怎么能行,”申云潜连忙说,“容在下吩咐厨房给道长做几个热菜。”

“不必不必,”张道士摆摆手,说,“贫道早就风餐露宿惯了,能有清茶一杯已经很好,无需烦劳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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