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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游乐场(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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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垂下眼,没有回应。

“是不是和爸爸妈妈走丢了?”

小女孩点了点头。

“别怕,姐姐帮你想想办法。”

黄莺带着小女孩,穿过园区,来到服务中心。她将对方安顿在休息椅上,再到服务台说明情况。出于安全考虑,她反复叮嘱工作人员,切勿在广播中透露孩子的信息。处理妥当,她回到原处,小女孩不见了。

黄莺茫然四顾,确定周围没人,便跑到洗手间,一间一间地敲门,可却找不着人。正当她从洗手间走出准备到服务台寻求帮助时,小女孩又出现在先前的位置上。黄莺揉了揉眼,纳闷自己刚才是否看走眼,继而回到休息椅,在小女孩侧端坐下,还刻意拉开三十厘米左右的距离,唯恐造成对方不适。

“请与家人走失的游客迅速前往服务中心,您的家人已在此等候。”

提示广播一连三遍地播报,间隔五分钟重复一次。

“你叫什么名字?”黄莺问。

小女孩低着头,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黄莺从外衣口袋中抽出园区指南,随意地翻阅起来。一小时过去,启事播了又播,服务台前依旧空空如也,不见有人来问询。她用余光瞥了小女孩一眼——她耷拉着脑袋,手臂搁在腿上,以拇指和食指揉搓着筒袜上的污渍,像一只流浪街头却不谙世事的幼猫。

黄莺曾拥有一只猫,那是一只白底棕纹的成年母猫。

一个初秋的晚上,黄莺在办公室加班,一只猫跳上桌,悠闲地舔着爪子,她专注于工作,没去理会,过一会儿,猫歪头一倒,枕着她的手臂睡去,还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声。下班后,她询问安保人员猫的来历,对方说不清楚,于是她便将猫抱回了家。隔天,她到宠物店购买猫粮、猫砂、猫砂盆、羊奶粉和定时喂食器,甚至在店员的鼓动下,买了一套带吊床的三层猫爬架。临睡前,她给自己倒一杯牛奶,再给猫冲一碗羊奶,各自喝完,便把猫放到吊**,道了声晚安关灯上床。不一会儿,猫跳上床钻入被窝,她顺势挨了过去。

可惜那段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一周后,猫的原主人通过监控录像找到办公室,正如当初毫不犹豫地将猫抱回家那般,黄莺当即将猫抱回来还给原主人。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黄莺的肩膀。

“哎——”黄莺回过头,“你怎么在这儿?”

“附近有个案子,你呢,这么晚了还在这儿做什么?”

来者是黄莺的熟人安琪。她身着藏青色正装,脚踩皮靴,腋下夹着一顶软帽。黄莺拉着她往旁边挪了几步,确保小女孩听不到,便向她说明来龙去脉。

“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吧。”黄莺说。

“天都黑了,要不,先上马勇那儿?”

安琪边说边斜乜着那个小女孩。还没等黄莺做出回应,她便走向服务台,出示自己的工作证件,柜台后方的工作人员越过她的身影,朝黄莺和小女孩的方向一瞥,点了点头。

马勇是安琪的男友,在关外经营一家手工豆腐作坊。那是一种将黄豆和某种植物混制成的、绿色的豆腐,马家祖传的秘方。黄莺吃过几次,谈不上喜欢,但是口感挺特别。如今的年轻人,在乎工作的排场更甚于意义,愿意窝在作坊传承手艺的已经很少了,这也是安琪相中他的一大因素,尽管身边的人并不看好。

“我的车停在马路对面。”

绿灯亮了,安琪大步走在前头,黄莺和小女孩紧跟其后。

忽然,一辆右转弯的车疾驰而过,安琪立即停下脚步,小女孩一个趔趄撞上她的后背。

“灯都绿了还不能安心过马路。”安琪说。

“绿灯根本就是废的。”黄莺侧头看着小女孩,“拉着姐姐的手吧。”

黄莺牵起小女孩的手,对方颤了一下,但是没有抗拒。

上车后,大家似乎都累了,一路无话。车子穿过城区,驶上高速,蹿入关外。掠过一片田地,安琪将车子停在路边,示意两人跟上。

马勇家是一栋复式小楼,一层是作坊,二层是住所。安琪一行人到来的时候,他正在展柜后摆弄豆腐。他用薄薄的木片在大块的豆腐上划几道,取出两小块装到塑料盒里,递给候在一旁的顾客。他一抬眼瞧见安琪,脸上便露出笑容,接着越过安琪,看到她身后的黄莺和小女孩,嘴角即刻垂下。他的视线随着她们的步伐而移动,直到安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才回过神,又挂上笑脸。

黄莺暗自悔悟:早知道就回自己家好了。

马勇不喜欢黄莺。他觉得黄莺是怪人,一个推崇不婚不育的工作狂,太激进;而在黄莺的眼中他才是真正的怪人,一个把玩手工豆腐的大男人,太造作。万幸的是,他们之间的不和谐并未对黄莺和安琪的交情产生影响。

话虽如此,马勇做的饭菜却十分可口。小女孩一直沉默不语,将脑袋埋在碗里吃个不停,饭粒沾满发梢都毫不察觉。

小楼的二层隔成两部分,左边大一些,做起居室,右边小一些,做卧室。安琪用起居室的沙发和边凳整理出一个双人铺位,让黄莺和小女孩将就一晚。洗完澡,黄莺瞧见小女孩蜷在角落里睡着了。她轻轻地爬上床,仰躺在小女孩身旁,很快便进入梦乡。

一列过山车从眼前飞驰而过,咕隆咕隆地行驶在环形轨道上。车厢中满载乘客,有男有女,有大有小,他们的脸上无一不流露出欢快的神情。黄莺站在轨道下仰望着,不知不觉地,脸上也**起笑容。笑着笑着,她突地察觉眼前的事物有所异样——列车每行进一圈,轨道便缩小一半。随着列车的前进,轨道与车身的长度比例由原先的20∶1,缩减到10∶1,然后是5∶1,眼看车头就快追上车尾。她朝着车上的人喊道:危险,快跑啊!他们毫无反应,依旧欢声笑语。刹那间,车头前端凸出一个吻部,大张双颚,咬住车尾,犹如贪食蛇般,一节一节地吞噬车身,鲜血从蛇口中迸出,溅到她眼里。

黄莺眨了眨眼,一转身,又沉入另一个梦境。

宽敞的浴室中有个雪白的浴缸,里头坐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黄莺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嬉戏、玩闹,帮彼此搓背。

女人撩开沾在小女孩额前的湿发,凑上前亲了亲,小女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出浴后,女人从架子上取下一条浴巾,裹住小女孩的身体。雪白的浴巾慢慢展开、拉长,从小女孩身上延伸到女人身上,一层又一层地缠绕,将她们裹成一个连体蚕蛹。

蚕蛹里的女人蓦地回头,黄莺才发现,她长了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黄莺睁开双眼,左手大拇指传来一阵钝痛。她侧脸一看,身旁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她眯了眯眼,那团黑东西开始动起来,先是缓慢蠕动,而后演变成剧烈摆动,随着运动幅度的加剧,越变越大,轮廓也愈加清楚。那是一只体形巨大的甲壳虫,肚皮朝天地躺着,脑袋小小的,身躯大大的,两侧分别伸出六条触手,伴着甲壳的摇摆而挥舞,其中一条触手伸向黄莺,尖端的钳子夹住她的左手大拇指。她甩了甩手,钳子不仅没有被甩脱,反而越夹越紧。她竭力尖叫,嘴里并没有发出声音,她使劲挣扎,躯体却没有移动半分,身体与意志仿佛失去联系般,拒绝执行她发出的指令。她停止挣扎,合上双眼,黑暗便如潮水般在意象中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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