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珊瑚项链(第2页)
“强盛就要沦为牺牲品吗,太不公平了!”
“根据传说的描述,海妖也极有可能是女性。”
“那……记录中提到海妖了吗?”
“这倒没有,也有人说,所谓的海妖可能是海崖石窟里的穴居遗民。”
“石窟?”
“咱们老家南面的海崖沿线就有很多原始石窟,浅的两三米,深的三五百米,有些还从未被勘探过。石窟内部大多有地下水,只要食物充足,人便可以长期生活在里面。由于地势险恶人烟稀少,至少在那个年代,被发现的概率并不高。”
“可传说中的是妖怪,又不是人。”
“如果你在石窟里住上几十年,看起来也会很像妖怪的。”
“问题是食物怎么储存,这不科学。”
“曾经有人在石窟里发现一只形状怪异的土瓮,颇有年代感,以为里面装着什么宝贝,打开一看,却是一堆臭烘烘的东西,像用某种矿物质腌制成的肉排。”
“能吃吗?”我吞了一大口茶水,端起茶壶给自己续上。
“分析问题时别忘了参考背景,闹饥荒的年代你奶奶还煮过树皮汤哩。”
“那世代相传的红珊瑚项链呢,咱们家怎么没有?”
“咱们家确实有一条。”
我疑惑不解地睨视着父亲,他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头,补充道:“不过,都丢了好几十年啦。”
“怎么丢的?”
父亲将茶碗搁在茶盘中央,双手平摊在膝盖上,出神地凝视着前方,浓密的睫毛扑闪几下,像一台接到指令的计算器般迅速地从资料库检索出提问者亟待的答案。我知道这又将是一个披着神奇色彩的故事,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电影中虚构的人物,也不是民俗中被神化的先民,而是真真切切的我父亲本人。
故事开始之前,父亲提了一个我以为自己早已知悉的问题。
“你知道爸爸有几个兄弟姐妹吗?”
“就大伯一个啊。”
父亲摇了摇头,继而进入沉重的叙述。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我将以第一人称进行复述。
不算很久的很久以前,我的父亲离开故乡,只身一人上省城闯**。那时他十三岁,这个年龄的孩子本应跟着村里的老船夫出海学习捕鱼,可他偏不愿踏上祖辈打下的路。事实证明,父亲的确是一块创业的好料,仅到中年便在省城坐拥四家商铺。虽然常年经商在外,对于寻求帮助的同乡却从不吝于伸出援手,所以父亲在村子里的声望颇高。正是这些所谓的声望,差点让他摔得站不起来。
“人怎么能那么坏呢?”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母亲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那些平日里笑意盈盈的同乡,转眼便成了张牙舞爪的霸王,闯进我们家,说父亲是资本主义的走狗,把能搬动的东西都搬走,搬不动的便就地砸烂,势必要搜出给父亲定罪的铁证。
那是1967年,父亲被打成右派关押起来。白天被捆起手脚塞进笼子游街示众,晚上被泼冷水等着轮番逼供与教化,几个月下来,原本体格强健的父亲变得形容枯槁。情急之下,母亲将商铺的房契烧了,以致后来平反,这些铺面只能沦为无名铺收入公家。许多年后,父亲还带着哥哥和我去看过那些铺面。那条叫博爱南的商品街,左起四号、六号、八号、十号,这四间相连的铺面都是我们家的,或者说本应是我们家的。
那时我还很小,对于这一切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后来哥哥告诉我,父亲被塞进笼子推到街上,沿途被人投石子、砸臭鸡蛋、丢烂菜秆,人群中既有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有昔日友好的街坊邻居,不少人还是父亲帮助过的。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些砸得最狠的,竟是接受过父亲恩惠最大的人。
“人性,是丑陋的,经不起考验的。”哥哥不止一次这么对我说过。你以为那些你帮助过的人,至少会在你落难时展现出怜悯之心,殊不知这些人往往最容易落井下石。
批斗告一段落,父亲被发配到边远地区的印刷厂进行改造。
当时除了省城,大多数地方还没有通车,父母亲带着哥哥和我徒步跋涉了七天七夜,才抵达所谓的改造之地。从此,我们一家四口背井离乡,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展开新生活。
虽然日子大不如昨,母亲却绝口不提从前。她说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整整齐齐的就够了。可惜父亲在那时的酷刑中落下病根,以致苦日子好不容易到头,却来不及享福就走了。
说到持家,没人比得上母亲。那时候物资匮乏,有口粥喝就很不错了,根本不敢奢望配粥的小菜。天气好的时候,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俩上山挖野菜,野菜吃光,便将满坡熟落无人问津的野椰子搬回家,把椰子肉刮成细丝,用粗盐腌制再晒成干,贮存在罐子里。煮一锅白粥,盛上热腾腾的一碗,从罐子里夹一点盐渍椰丝拌上,便成了我们美味的一餐。经太阳晒过的椰丝散发着一股奶油的清香,好比经磨难洗礼的家充斥着一股雨后的爽朗。
在我们落户的印刷厂宿舍,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敞开的,人们为了抄近道,从别人家横穿而过回自己家是常有的事,过路时在别人家倒一杯水解渴也再平常不过,从来没听说过谁家丢东西。这个彰显邻里间优良德行的习惯,在我们到来的第二年便被打破了。
那天早晨,母亲把父亲刚领的二十块工钱塞进墙上的提篮,便前往供销社领口粮,谁知领完口粮回到家,提篮里的钱却不翼而飞了。那时的二十块钱,可是我们全家四口一个月的开销。
“阿弟,妈妈出门的那段时间,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经过咱们家?”工厂实习结束回到家的哥哥得知我一直在家门前玩耍便询问道。
“我看见隔壁的翁阿姨从我们家经过。”
“还有呢?”
“没有了,就翁阿姨一个。”
“那一定是她拿走的。”
“不能随便诬赖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