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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世界上的另一个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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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一天一次就可以了。”

“哦,”明美接过软膏,发现与记忆中的那管并不一样,“你是本地医学院的学生吗?”

茂然点了点头,“你明天过来让我观察一下,我会一直在这里。”

回到家,明美蘸了点软膏抹在吊兰的花苞上。吊兰是她最钟爱的绿植,它适应性强,对养分的需求不高,哪怕数日不浇水也不会枯死。

明美曾听过一个传说:古时候,有一个考官为了让自己的儿子高中,便起意销毁另一名才子的卷子,谁知皇帝微服来访,考官情急之下便将卷子藏入一盆兰花之中。皇帝恰好相中这盆兰花,得知了实情,因此革去考官的职,并将兰花赐予他。考官不久便心生郁结,含羞而死,自此兰花的茎叶再也没有直起来过,最终演变成今日的吊兰。

其花语便取自此传说之意——无奈而又给人希望。

几小时后,明美发现花苞并无异样,便大胆地将软膏涂在脖子上。隔天醒来,红斑的色泽好似淡了些许。

5。

“谢谢你的药膏。”

“嗯,”茂然瞥了一眼,“起效了。”

“你总是一个人吗?”

“你不也一个人吗?”

明美顺势坐在长椅上,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你为什么是一个人?”

“很多原因,比如我不会撒谎。”

“不会撒谎就交不到朋友?”

“撒谎是一种情绪缓冲机制,一个不能舒缓他人情绪的人是不会受到欢迎的。”

“仰仗虚情假意来维系的友谊不要也罢。”

在明美的价值观中,虚伪的友谊和虚伪的善良一样令人作呕,都是不可取的。纵使等不到莫逆之交,她也绝不委身于泛泛之辈。

“所以你一个朋友都没有?”茂然问道。

“算是有过一个‘最好的朋友’吧。”

明美露出招牌式的笑容,雀跃之中夹杂着无奈。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午后,对着一个四十八小时前还是陌生人的男孩,述说着自己一生中最大的苦楚。她的思绪缓缓地流向那个夜晚,阴翳也悄悄地蒙上双眼。

十二年前,跨年晚会上来了一个新人。黄黄的小脸上挂着红黑的冻痂,头发剪得短短的,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在场的小伙伴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主动向前。明美通过对方裤管下露出的红色爱心棉袜做出判断——是个女孩。她穿过人群,将刚收到的新年礼物(一段亮粉色的飘带)递给对方。

“你好,我是宋明美。明天的明,美丽的美。”

女孩一把抓住飘带,塞进裤袋,抬起头回馈明美一个绚烂无比的笑容。

“我是黄莺,我们做好朋友吧。”

那是六岁的明美和七岁的黄莺初次相遇的场景。如开场所言,她们真的成了好朋友。白天,共享彼此碗里单调的餐食;夜晚,同享对方载满秘密的日记。半年后,院里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妇,得知他们将从明美和黄莺中选出一个来领养的消息后,两个女孩抱在一起痛哭了整整一夜,她们涕泗横流地向对方发誓,无论谁被带走,都要回来看对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改变命运的那天清晨,黄莺消失了。明美在枕头上发现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地显现着一行小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被带走的人是你。

明美在后院的水库边上找到了黄莺。她蹲坐在倾斜的石阶上,双臂环抱着小腿,脸庞埋于两膝间,正嘤嘤嘤地抽泣。明美一把将她抱住,失声号啕:“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被带走的人是你。”

“真的吗?”

领悟到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之前,明美便受外力驱使失去平衡,仰面朝天地砸在凹凸不平的石阶上,再受反作用力腾空划了个半圆。触及水面的瞬间,她最后一次看到黄莺的脸,上面挂着绚烂无比的笑容,没有一丝泪痕。

晨间的冰水犹如锦蛇,敏捷地蹿进明美的喉腔。沉入水中几秒,她扑腾着划向水库边沿,却没有力气爬上岸,也无法发出声音。她将最后一丝能量倾注于双臂,甲壳虫般箍在石阶上,便失去意识。

明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院里的。那几天,她一直高烧不退,身体像浸泡在针堆里般疼痛,意识像搅拌在米浆中般胶着。直到清醒过来才知道,黄莺已经走了,被那对年轻的夫妇带走了。

“她回来找你了吗?”茂然问。

“没有。不过,她从未离开过。”明美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她和我长在一起,变成了我心中的恶。”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茂然望着远处涌动的云朵,“所有从你手中流逝的,终有一天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回到你手里。”

6。

明美脖子上的红斑几乎全好了。这段时间茂然以检视疗效为由,每天都在公共绿地等着她。他们会沿着绿地饶有兴趣地散散步,或是坐在长椅上漫无目的地聊聊天。

“你认为完美的友谊是什么样的?”

“完美的友谊?”明美抬起头,凝思片刻,“完美的友谊应该是真挚的、意志相通的,是完全将自己托付与对方,以至再无剩余的东西与其他人分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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