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截沾着血的犬齿(第1页)
4一截沾着血的犬齿
自从卫星发射中心花落文镇,家家户户便炸开了锅。
尤其是吴浪家。他们家在基地选址之初便竭力提高种植率,以每平方米一棵芒果树的密度占据了整整五亩地。按照有关部门颁布的指令:种植地征收费为每亩五十万元,植被赔偿费为每棵三百元,居民转移费为每人十六万元,且每个家庭还将获补一套城里的新建房屋。林林总总加起来,吴家将入库近五百万元资产,这可是务农人在地里劳作几辈子都谋不来的数字。
“要是妈还在……”
“别给我提那个女人。”
纵使事情过了那么多年,且妻子临终前在病榻上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吴老六还是难泄其愤。
“小菁的户口簿到了。”
吴浪从抽屉中翻出一个信封,拉开封条,抽出一本硬皮册递给父亲。
“嗬,又多了一笔。”吴老六手捧户口簿,双眸在白炽灯下泛着珠光。
为了多拿一份居民转移费,吴浪与仍在上大学的女友提前到民政局办了结婚登记手续。虽说城市户转农村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父亲已托人疏通关系,眼看这额外的十六万又要成为吴家的囊中之物。
“爸,家里的事您可别到处乱讲。”
“嗬,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还有啊,”吴浪补充道,“以后少去马房。”
吴老六别过脸,不耐烦地摆摆手。
马房是个赌窝,设在一户马姓人家的私宅中,因而得名马房。那座小小的院落,共堆了八铺麻将、五摊牌九,还有三台进口的老虎机。终日人声鼎沸,尤其是逢年过节,堪比集市。
来到这儿的人,能上位的上位,上不了位的就跟投,哪怕兜里半毛钱都没有,杵在一旁干看也照样乐趣无穷。文镇居民对赌博的热忱高得令人费解,赌金也大得令人咋舌。打麻将的,一手一百,连番算杠,一局下来,赢方进账几百近千不止;玩牌九的,一把小至一两百,大至三五千,几分钟之内就能把往年收成尽数败光;至于那三台老虎机,只知道吃,从不见吐出半个子,却丝毫不影响其热度。可笑的是,那些在赌场上挥金如土的人,私底下连半斤猪肉都要讨价还价。总之,再怎么省吃俭用,都不会在“赌”字上抠。
这种畸形价值观的病因,吴浪归结于四个字:物盛志衰。
吴浪之所以反对父亲去马房不全是因为心疼钱,毕竟他们很快就会成为百万富翁,这点钱,不算什么。他担忧的是,人多嘴杂,树大招风。虽然大多数乡亲都因土地征收拾得好处,可数目像他们吴家这么大的,并不多。
隔天,吴浪从地里回来便意识到,老爷子根本就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吴浪来到马房时,吴老六正搓得火热。他的下家是石灰厂的段伯,对家是胡椒园的方姨,上家是糕点店的阿乐,这些人统统是麻将桌上的老手。不过,吴老六今天的手气不错,正大杀三方。他的身后聚集着一些跟投客,座前的赌金已垒得像个土包。这会儿可扫不得他老人家的兴致,吴浪穿过人潮,挤到父亲身后。
“要跟的快跟了啊,”吴老六吆喝道,“六爷保你稳赚。”
此时砸下一叠票子,有五块、十块的,也有整百的,估摸着厚度,没个一千也有八百。
“跟定六爷了。”票子的主人吼道。
吴浪侧身打量着这个人——他身穿黑色的工作服,头戴鸭舌帽,肩上还搭着一个多功能挎包——原来是个送快递的。出手如此阔绰,万一栽了,不知得派多少件才补得回。
好在吴老六运气奇佳,这一局还是赢了,连吃三道再杠尾自摸。
“怎么搞的,”段伯咕哝道,“南令都完了,一张牌都没得吃。”
“我打什么他都吃。”阿乐说。
“你们俩‘勾脚’了是吧。”方姨一边朝阿乐使眼色,一边把钱甩到桌上。
“我倒希望勾上了呢。”阿乐也将钱甩上了桌。
“谁稀罕这点破钱,”吴老六拢起桌上的票子,往口袋中塞,“我六爷眨一眨眼几百万就进账了……”
“可不是嘛,”段伯说,“连老婆娘家的地都给吞了。”
“说什么呢!”
“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