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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截沾着血的犬齿(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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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作从前,吴浪绝不会产生如此荒谬的念头。说来蹊跷,就在他丧失理智之时,那座桥竟然腾空而降,巍峨横跨于两岸之间,仿佛从未离开过。吴浪背着父亲,过桥,再走几里,医院便到了。跨入大门的瞬间,救护车恰好从他们身后呼啸而过。

医护人员将吴老六抬上病床,推入手术室,吩咐吴浪在门外候着。

打出家门开始,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笼罩着,直至保障了父亲的安危,吴浪才留心体悟,得出结论——有人在跟踪他。

吴浪回过头,审视四周——左墙的塑料椅上,坐着一对夫妇,彼此缄默无言;右墙的咨询台前,站着一名护士,正低着头玩手机;门外一片漆黑,阒无一人。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他心想。吴浪倚着墙坐在地上,本以为将迎来难熬的一夜,没想到不一会儿竟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护士将他唤醒,他瞟了眼窗外,天已微微泛白。

病房内充斥着心电监护仪的嘀嘀声。吴老六躺在**,身上插着管子,脑袋上罩着网兜,头发被剃个精光。他的右手腕骨折了,股骨头也错了位,身上还有多处软组织挫伤,最致命的要数颅骨上的闭合性损伤,情况十分严重,虽然经过手术,目前仍未脱离危险期。

医生复述病情的时候,吴浪始终盯着监护仪的屏幕,思绪随着脉冲起伏。一想到父亲遭受的暴虐,他不由得攥紧拳头。

“医生,我爸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手术还算顺利,”医生说,“快的话明后天,慢的话……”

“医生,那牙怎么办?”

“什么牙?”

吴浪摊开手掌,将那截沾着血的犬齿举到他跟前。

“你父亲嘴里的牙一颗都没少。”

吴浪端详着掌中之物——它的断面尖锐,釉质发黄,侧端的血迹已凝结发黑,应该是在打斗的过程中被砸断的。

如果不是父亲的,那就是行凶者的。

和医生交代清楚后,吴浪决定去报案,派出所就在家附近。他走出医院,过桥,踏上田埂,往家屋的方向一瞥,不禁打了个寒战——有个人正站在他们家门口,透过门缝,往里头东张西望。吴浪大叫一声,那人便同触了电般,跳上一辆黑沙,扬长而去。他徒步追了一阵,无奈人不敌车,距离渐渐拉大,黑沙闪入林中,只留下阵阵黑烟。

纵使只有匆匆一瞥,吴浪仍旧认出了那个人。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会在父亲出事的第二天出现在他们家门口,被发现时还选择逃跑?吴浪想起十几年前,那个阿婆出事的第二天,他也曾回到事发地,站在桥上,猜想着,她究竟是在哪个方位、如何摔断脖子的,以及倘若时光倒流,是不是还会拒绝对方的请求。

或许,大部分罪人都有重返事发地的癖好,是为了检视行迹败露与否,还是安慰自己的良知,就不得而知了。

吴浪扶起躺在草堆中的嘉陵,踩了踩踏板,拧了拧把手,引擎咔咔两声,轰隆复燃。他知道那个人的家在哪儿,即使多年来形同陌路,但小地方毕竟是小地方,没有什么消息是流不通的。

往医院反向直行,穿过一片甘蔗林,第二个路口拐入,便抵达目的地——一处带庭院的平房。说是庭院,其实不过是用竹篱在家门前圈起的一块地,镇里的人都这么干。院子里摆着一张长凳,原木的,凳上盖着块板子,板子上搁了把刨,地上铺满木卷。卷堆上躺着几支錾子,有平头的,也有尖头的。左侧的墙上立着几段树干,树干前停着一辆黑沙。

吴浪走进院子,敲了敲门,里头传来房门开合的声响,接着是一串脚步声,门开了,来者正是吴浪的舅舅吴广俊。

对方先是一惊,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欠身请客进门。

厅堂很宽敞,但由于家具简陋,显得极不协调。一张八仙桌临墙而立,上面叠着一摞杂物,两侧各摆着一张靠背椅,其余地方要么空着,要么堆着木料,有些是新鲜的木桩、木块,有些是拆卸下来的门板、窗框、封条什么的,上面还挂着生了锈的铁钉。吴广俊指着其中一张靠背椅,说:“坐,舅给你泡茶去。”

吴浪穿过木头堆,来到八仙桌旁就座,不一会儿,吴广俊便端来一只单柄不锈钢杯。

“家里就一个杯,已经用热水烫过了。”

“刚才……”吴浪将视线从钢杯移到对方身上,“那个人是您吧。”

吴广俊将钢杯搁在桌上,腾出右手,挠了挠后颈。

“您上我们家,有什么事吗?”吴浪追问道。

“那个,隔壁的小陈夫妇说,昨晚在医院看到你,好像你父亲受伤了,不知道严重不?”

“去就去了,您跑什么啊?”

“这个……”吴广俊迟疑片刻,“你知道的,你父亲不是很喜欢舅舅和你们家打交道。”

吴浪端起那只钢杯,啜了一口,茶水又烫又苦,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自家晾的鹧鸪叶,多喝点,清热解毒的。”

闻言,吴浪放下钢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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