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塔(第1页)
沉默之塔
森欧外
高的塔耸在黄昏的天空里。
聚在塔上的乌鸦,想飞了却又停着,而且聒耳的叫着。
离开了乌鸦队,仿佛憎厌那乌鸦的举动似的,两三匹海鸥发出断续的啼声,在塔旁忽远忽近的飞舞。
乏力似的马,沉重似的拖了车,来到塔下面。有什么东西卸了下来,运进塔里去了。
一辆车才走,一辆车又来,因为运进塔里去的货色很不少。
我站在海岸上看情形。晚潮又钝又缓的,辟拍辟拍的打着海岸的石壁。从市上到塔来,从塔下到市里去的车,走过我面前。什么车上,都有一个戴着一顶帽檐弯下的,软的灰色帽的男人,坐在马夫台上,带了俯视的体势。
懒洋洋的走去的马蹄声,和轧着小石子钝滞的发响的车轮声,听来很单调。
我站在海岸上,一直到这塔象是用灰色画在灰色的中间。
走进电灯照得通明的旅馆的大厅里,我看见一个穿大方纹羽纱衣裤的男人,交叉了长腿,睡觉似的躺在安乐椅子上,正看着新闻。这令人以为从柳敬助的画里取下了服饰一般的男子,昨天便在这大厅上,已经见过一回的了。
“有什么有趣的事么?”我声张说。
连捧着新闻的两手的位置也没有换,那长腿只是懒懒的,将眼睛只一斜。“Nothingatall!”与其说对于我的声张,倒不如说是对于新闻发了不平的口调。但不一刻便补足了话:“说是椰瓢里装着炸药的,又有了两三个了。”
“革命党罢。”
我拖过大理石桌子上的火柴来,点起烟卷,坐在椅子上。
因为暂时之前,长腿已在桌子上放下了新闻,装着无聊的脸,我便又兜搭说:
“去看了有一座古怪的塔的地方来了。”
“Malabarhill罢。”
“那是甚么塔呢?”
“是沉默之塔。”
“用车子运进塔里去的,是甚么呢?”
“是死尸。”
“怎样的死尸?”
“Parsi族的死尸。”
“怎的会死得这样多,莫非流行着什么霍乱吐泻之类么?”
“是杀掉的。说又杀了二三十,现载在新闻上哩。”
“谁杀的呢?”
“一伙里自己杀的。”
“何以?”
“是杀掉那看危险书籍的东西。”
“怎样的书?”
“自然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书。”
“真是奇怪的配合呵。”
“自然主义的书和社会主义的书是各别的呵。”
“哦,总是不很懂。也知道书的名目么?”
“一一写着呢。”长腿拿起放在桌上的新闻来,摊开了送到我面前。
我拿了新闻看。长腿装着无聊的脸,坐在安乐椅子上。
立刻引了我眼睛的“派希族的血腥的争斗”这一个标题的记事,却还算是客观的记着的。
派希族的少壮者是学洋文的,渐渐有些能看洋书了。英文最通行。法文和德文也略懂了。在少壮者之间,发生了新文艺。这大抵是小说;这小说,从作者的嘴里,从作者的朋友的嘴里,都用了自然主义这一个名目去鼓吹。和Zola(左拉)用了LeRomaal(《实验的小说》)所发表的自然主义,虽然不能说是相同,却也不能说是不相同。总而言之:是要脱去因袭,复归自然的这一种文艺上的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