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〇年(第5页)
我说牧人,他们却自称是善人和正人。我说牧人,他们却自称是正当信仰的信徒。
看这善人和正人罢!他们甚么最嫌忌?那弄碎他们的价目的表册的,破坏者,犯法者:——但这正是创造者。
看一切信仰的信徒罢!他们甚么最嫌忌?是那,那弄碎他们的价目的表册的,破坏者,犯法者:——但这正是创造者。
创造者寻求伙伴,不是死尸,也不是羊群和信徒。创造者寻求同创造者,是那,将新价目写上新表册的。
创造者寻求伙伴,是同收获者:因为他周围一切都成熟,可以收获了。但在他缺少一百把镰刀:他才拔着穗子而且烦恼。
创造者寻求伙伴,而且是那,那知道镰刀的。人会叫他们是毁灭者,善和恶的侮蔑者。但这正是收获者和祝贺者。
察拉图斯忒拉寻求伙伴,察拉图斯忒拉寻求同收获者和同祝贺者:他同羊群和牧人和死尸能做什么!
现在你,我的第一伙伴呵,平安罢!我将你在你的空树里好好的埋了,我将你在豺狼面前好好的防了。
但我告别于你,时光回转了。在曙光和曙光之间我这里来了一个新真理。
我不该做牧人,做坟匠。我再不要对群众说:这是我对死尸说的末一回。
我要结识创造者,收获者,祝贺者,我要指示他们虹霓,和所有超人的阶级。
我将唱我的歌给独居者以及并居者;有谁对于未闻的事还有耳朵的,我要弄重他的心,用了我的幸福。
我要向我的目的,我走我的路;我跳过迁延和怠慢。这样但愿我的走便是他们的下去!”
十
察拉图斯忒拉将这些说给他的心,太阳刚到正午:他疑问模样的看向天空——因为他听得一只鸟的尖利的叫声在他上面。看哪!一只鹰在空中转着大圈,而且一条蛇挂在他这里,不像饵食,却是一个女友:因为伊牢牢的缠在他的脖颈。
“这是我的动物!”察拉图斯忒拉说并且从心里欢喜着。
“太阳下最高傲的动物和太阳下最聪明的动物——他们出来侦察的。
他们要侦察,察拉图斯忒拉是否还活着。真的,我还活着么?
我在人间比在禽兽里更危险。察拉图斯忒拉走着危险的路。愿我的动物引导我!”
察拉图斯忒拉说了这话的时候,他想到树林里的圣者的话,叹息,并且这样的对他的心说:
“我愿更聪明些!我愿从根底里聪明,如我的蛇!
但我希求着不能的事:我希求我的高傲,总和我的聪明一同去!
倘使一旦我的聪明离开我:——唉,他总爱这事,飞去!——愿我的高傲也和我的愚昧一齐飞了罢!”——
——这样开始了察拉图斯忒拉的下去。
察拉图斯式拉这样说(AlsoSprachZarathustra)是尼采的重要著作之一,总计四篇,另外序言(Zarathustra’sVorrede)一篇,是一八八三至一八八六年作的。因为只做了三年,所以这本书并不能包括尼采思想的全体;因为也经过了三年,所以里面又免不了矛盾和参差。
序言一总十节,现在译在前面;译文不妥当的处所很多,待将来译下去之后,再回上来改定。尼采的文章既太好;本书又用箴言(Sprueche)集成,外观上常见矛盾,所以不容易了解。现在但就含有意思的名词和隐晦的句子略加说明如下:
第一节叙Zarathustra入山之后,又大悟下山;而他的下去(Untergang),就是上去。Zarathustra是波斯拜火教的教主,中国早知道,古来译作苏鲁支的就是;但本书只是用他名字,与教义无关,惟上山下山及鹰蛇,却根据着火教的经典(Avesta)和神话。
第二节叙认识的圣者(Zarathustra)与信仰的圣者在林中会见。
第三节Zarathustra说超人(Uebermensch)。走索者指旧来的英雄以冒险为事业的;群众对于他,也会麇集观览,但一旦落下,便都走散。游魂(Gespenst)指一切幻想的观念:如灵魂,神,鬼,永生等。不是你们的罪恶——却是你们的自满向天叫……意即你们之所以万劫不复者,并非因为你们的罪恶,却因为你们的自满,你们的怕敢犯法;何谓犯法,见第九节。
第四节Zarathustra说怎样预备超人出现。星的那边谓现世之外。
第五节Zzrathustra说末人(DeorLetzteMensch)。
第六节Zarathustra出山之后,只收获了一个死尸,小丑(Possenreisser)有两样意思:一是乌托邦思想的哲学家,说将来的一切平等自由,使走索者坠下:一是尼采自况,因为他亦是理想家(G。Naumann说),但或又谓不确(O。Gramzow)。用脚跟搔痒你是跑在你前面的意思。失了他的头是张皇失措的意思。
第七节Zarathustra验得自己与群众太辽远。
第八节Zarathustra被小丑恐吓,坟匠嘲骂,隐士怨望。坟匠(Toten-graeben)是专埋死尸的人,指陋劣的历史家,只知道收拾故物,没有将来的眼光;他不但嫌忌Zarathustra,并且嫌忌走索者,然而只会诅咒。老人也是一种信仰者,但与林中的圣者截然不同,只知道布施不管死活。
第九节Zarathustra得到新真理,要寻求活伙伴,埋去死尸。我(Zara-thustra)的幸福谓创造。
第十节鹰和蛇引导Zarathustra开始下去。鹰与蛇都是标征:蛇表聪明,表永远轮回(Ewigewiederkunst);鹰表高傲,表超人。聪明和高傲是超人;愚昧和高傲便是群众。而这愚昧的高傲是教育(Bildung)的结果。
(一九二〇年六月,《新潮》二卷五号所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