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刃亲仇 孝女返灵崖 吞蛊毒 神蛛消巨害(第3页)
吕、石、陈三人便即辞别。无名钓叟道:“湖心洲那妖女,有吕、石二位道友前往已足。妖女巢穴离此不远,洞中养有不少铁翅蜈蚣。此蛊恶毒仅次于金蚕,未成蛊时,人被咬上,已难活命,一经成蛊,更是难制。玉花姊妹尽管善良,留此终是隐患。此外石匣还藏有一部妖书,封闭严密,俱是济恶之具。老朽意欲乘那恶蛊未成气候之时一并除去,并将妖书取出毁掉。只是妖女邪法禁制也颇神妙,一人恐难胜任。陈道友无非便道看望纪光,何妨暂缓一日,先助老朽办完此事,再去如何?”陈太真应了。
吕、石二女随即作别起身。因有无名钓叟面授机宜,胸有成算,又知此行乃功德不小,好生欢喜。中途已经耽搁,恐误时机,各运玄功,催动遁光,加急往湖心洲驶去。
这时韩仙子的门下美魔女辣手仙娘毕真真,因和裘元之妻南绮负气,轻敌涉险,被妖女用天丝宝幛困住,眼看情势危险。毕真真情急之下,正拼毁去一件至宝和数十年苦炼功行,与妖女拼个死活,吕、石二女恰好赶到。遥望湖心洲上彩云撑空,霞雾蒸腾,内中裹定一道光华,上下飞跃,倏忽如电。石玉珠看出不妙,忙催灵姑下手。也是天蚕仙娘合该伏诛,以为天丝宝樟,飞剑雷火所不能伤。心恨仇敌刺骨,又见毕真真道术精奇,飞剑神妙,自己损兵折宝,好容易将劲敌困住,惟恐逃脱。为要增长恶蛊威力,自以为必胜,竟然化身飞入网中,准备向真真施展毒手。还未飞近敌人身侧,忽听身侧不远恶蛊吱吱惨叫之声,心中大动,忙侧脸一看,只见…青一白两道光华带着一团碧影和万点金星盘空飞舞而来。所到之处,先射出无数粗如臂膀的青气,所有恶蛊、彩烟竟似潮水一般倒退下来,稍缓一步,便被青气卷去。
二女又禁制着不许急上,越发着急,喷丝不已,晃眼布满高空,罩在彩雾之上。
妖女先见一股股的青气冲空而起,势疾如箭,做梦也没想到那是蛛丝凝成。及至运用真元补那天丝宝网,猛觉所有天丝似被甚东西粘住。方觉不妙,青白光华已与真真剑光合拢,电一般朝己飞来。心方愤怒,敌人已经飞近,三道剑光微微地一掣,突地现出丈许大小一个周身碧绿,满布金星,箕口大张,两翼六脚的怪物,迎面飞扑而来。妖女认得那是千年金蛛,不由心寒胆落,锐气全消,当时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慌不迭回身飞逃。
灵姑忙将禁制一撤,大喝:“金蛛,任你饱餐,急速上前,莫放妖女逃走。”金蛛长啸一声,展翅便追,箕口大张,吞吸不已。所到之处,彩烟中恶蛊惨啸如潮,纷纷消亡,俱成了蛛口中食物。妖女往上一升,才知上层蛛网已然布开,天丝全被粘为一体,自己如网中之鱼,焉能逃走。起初金蛛只顾吞吃恶蛊,追还不紧。后来恶蛊吞食殆尽,瞥见妖女身上蛊气甚重,自然不舍,飞快追来。妖女惊悸亡魂之下,自知无幸,又妄想借敌人剑光兵解,只要元神保住,仍可借体回生,再报今日之仇。偏生金蛛在前,剑光只在蛛后监督。如被金蛛吞食,休说形神全消,那啃咬咀啮之惨先便难当。欲待舍却本身神蛊,单将元神逃出,至多只能转劫投生,又无伎俩可使。方一迟疑,金蛛已越追越近,附身神蛊受了克制,已起反应,再不见机,势必反噬,不死于蛛,也死于蛊,轻重依然一样。
妖女正急得通体汗流,忽见三道剑光中敌人一齐现身。内中一个青光护身的道装女子喝道:“天蚕妖女,你大劫当头,怎还不悟?无名钓叟怜你以前颇知约束门下,不怎残害汉人,近始横行没有多日,嘱咐我们给你留条生路。还不速将附身恶虫脱去,就势兵解,想要形神皆灭么?”妖女闻言,倏地警觉,边逃边回头哭喊道:“你们自己开衅,倚众行凶,这样赶尽杀绝。你们不将那恶虫止住,我这神蛊如何脱法?”吕、石二女见妖女生得花容月貌,粉滴酥搓,已吓得声嘶体战,面无人色,不免惺惺相惜。灵姑忙喝金蛛慢追时,不料金蛛已将恶蛊吞完,见妖女身附神蛊,急于嚼吃,闻声只略回顾,停了一停,依旧前追,不特没有停止,反将空中蛛网往回吸收。
石玉珠见那白气仍在网中飞驶,真真为伤妖女元神又毁了一件法宝,越发愤怒,恐她又下绝情,忙和灵姑一使眼色,令收金蛛,自向真真叙礼。灵姑见蛛网甚小,自身尚在网中,便取出火灵针,假怒喝道:“大胆金蛛,恶蛊已灭,还不将网放出空隙自行收去,要找死么?”金蛛欢啸了一声,张口一吸,空中青雾立即由密而疏,仍化成百十股青气自投蛛口,晃眼全尽。妖女元神也早遁去,不提。
灵姑收蛛回盒,与石、毕二女一同降落。湖心洲上纪光、纪异、裘元、南绮、花奇诸人也早望见,迎上前来。
原来妖女爱子先奉妖女之命,带了万千恶蛊暗中过湖,欲先杀玉花姊妹,再布蛊阵,将洲上诸人一网打尽。妖童偏是报仇心切,以为玉花姊妹是网中之鱼,叫死便死,无足重轻,没照妖女话做,移后作前,先往洲上布阵。妖童阵才布到一半,正在暗中行法之际,南绮忽想起玉花、榴花可怜,强逼裘元持了大人阿莽兄妹所赠网兜,去往洲后山女藏身的蛇洞中查看。快要到达,便听有一女子口音惊呼身后有蛊。裘元听出是山女口音,忙将手中网兜回身往后一捞,果有数十点蛊火妖光飞落网中。玉花姊妹也从树抄飞落,面无人色,颤声低告:“师娘已命妖童带了蛊群来此布阵,只此网兜能破,迟恐无及。”
裘元大惊,忙令二女跟随指点,赶紧飞回,朝众人身后持网一阵乱捞,捞了许多恶蛊。
石玉珠用言语试出玉花姊妹心志,告以妖女、妖童、八恶皆已伏诛,令其继为蛊神,重立规条,严束徒众,不许为非。玉花虽仍眷注裘元,但见南绮道法品貌无不在己之上,况且二人前缘早定,本是一对神仙眷属,万拆不开,自审非偶,也就不敢再作妄想。
毕真真虽经灵姑、玉珠暗示明讽,对于南绮起初袖手神情仍是有些介介,表面却未露出。花奇却知南绮即便上前,也非妖蛊之敌,那网兜乃无心发现,当真真被困之时实力不济,并非有意藏私。她和真真相处多年,深知她的习性,不便当人明说,只得留待后来再作解劝,也就未提。灵姑、玉珠都是性情豪爽,胸无城府,见诸人都是笑语欢容,朝己称谢,以为到得恰是时候,谁也无甚芥蒂,就此放过。事完,灵姑传述师命,并转述青城教祖朱真人之言。裘元、南绮一听要与灵姑一路积修外功,喜得良伴,高兴非常。
玉花虽是山女,生得绝顶聪明,就这一二日工夫,已明邪正之分,虽喜能继妖女之位,仍怀着戒心,惟恐将来重蹈覆辙。见众仙侠个个道法高强,羡慕已极。看南绮人最天真和善,本心想求教益,因知南绮夫妻和灵姑一样,入门未久,不能收徒。石玉珠已然峻拒于前,再求无益。想来想去,只有毕真真修炼年久,近已自立门户,所居近在雪山,朝发夕至,又常来湖心洲走动,或许有望。她与榴花本已领命拜辞,走到路上,越想越觉时机不再,稍纵即逝,于是重又赶回。
湖心洲上那些银燕都具灵性,妖女恶蛊来时,全都飞避,这时妖云尽扫,纷纷飞回,翔集湖上。时已入夜,明月清波,澄澈空灵,益以银羽盘空,飞鸣翔集,点缀得景物十分幽丽。灵姑正和真真谈说银燕来处,忽见两溜火光如陨星下射,迎面飞来,后面紧紧追着一道光华,疾如电驶,已将追上。众人见前面是妖蛊,后迫乃是正教中飞剑,俱想妖女师徒子女已全伏诛,剩下的只玉花姊妹道术较高,难道还有残余妖党前来寻仇?方在戒备,说时迟,那时快,晃眼之间,蛊火剑光业已首尾相衔,飞过湖来。毕真真倏地连人带剑光电射而起,直向空中,迎着那道青光才一接触,双方便缓了势子,一同飞落。
同时一声哀鸣中,蛊火也已越湖飞来,落在众人面前。南绮猛想起玉花姊妹,不顾看青光中飞来何人,忙止住众人,飞身上前。定睛看时,果是玉花姊妹,业已吓晕过去,身后各现一条蛊影,火光方才敛去,石玉珠也认出来人是谁,飞迎上前。南绮随取丹药医救玉花姊妹。
二妖童见飞剑迅速,恐被迫上,便用化形诱敌之法将身隐去。陈大真不知前面飞的乃是幻影,一味穷追。追到湖心洲左近,幻影失了效用,忽然不见。恰值玉花姊妹中道折回,二女和二妖童俱是一般传授,飞起来都是一溜火光,形状绝像,本身已为蛊火所掩。陈大真误认为是妖童,穷追不舍。二女连经挫折之余,身受创伤,灵元未复,无力抵御。
幸而机警,知道蛊是邪教,不为正教所容,才一对面,立即亡命飞驶。总算湖心洲相去不远,毕真真料定二女必去而复转,立即飞起将陈太真飞剑挡住,才得保全,稍缓顺臾便无幸了。
众人说时,玉花姊妹也相继醒转,喘吁吁低述来意,南绮已悉真真性情,又看出她对己阳与阴违之状。暗忖:“二女法力浅薄,所习又不为正教所容,此时虽有无名钓叟诸人助她承继妖女,但绝经不起甚风浪,能得一能手护庇,自是佳事。只是真真好似与我存有芥蒂,如代关说,必更推却。”想到这里,回顾真真正和石玉珠、陈太真叙说前事,不曾听见,便朝玉花姊妹使个眼色,故意叱道:“你两姊妹怎不知足?先时你们要拜师,石仙姑已曾和你们明说,怎还不肯死心?毕仙姑乃是韩仙子的门下,怎会收你们为徒?就她答应,我们也必劝阻,岂非多此一行,差点还把性命送掉。依我良言,急速回家收拾,同你三妹义儿去往妖女洞中,与无名钓叟相见,共商承继之事,这里少来为妙。”玉花见状省悟,哀声哭道:“我姊妹也知出身微贱,难蒙上仙收录。无奈法力浅薄,适已几乎送命,日后继承师娘掌教,更不知要受多少风险。因见毕仙姑道法高强,又是自立门户,与别位仙姑不同,为此赶回拜师,以期他年得一正果,免受灾劫和外人欺凌。不想如此坚拒,我姊妹早晚终无活路了。”说罢哀声痛哭起来。
等到将来见过师祖请命之后,看是允否,再定去留好了。”二女闻言,喜出望外,双双拜舞不迭。花奇在旁颇觉真真此举冒昧,才一开口劝阻,便被真真作色臊了几句,只得罢了。南绮知她为己而发,暗中好笑,表面却装出讪仙的。众人闻二女拜真真为师,多代忻幸,互相称贺勉励。
纪光祖孙便在湖边置酒款客。陈太真代纪登致意,说苍须客程迪现正回山,可令纪异前往从师学剑,以便早日学成,积修外功,再和灵姑同往峨眉山凝碧仙府求取芝仙灵血,归救各人父母。
陈太真接着说道:“云南竹山教主因朱、姜二位师尊屡次杀害他教下妖人,结怨大深,在南山中下苦功七年,炼成好些邪法异宝,前令妖徒万里飞蝗膝莽去青城山金鞭崖向朱真人挑战,本定在明年冬至前半夜,朱真人去妖洞赴约,各施神通,决一胜负。不料上月妖徒膝莽往滇池香兰诸盗取香鲤,恰值神驼乙休和迫云叟白谷逸的大弟子岳雯,往访诸上隐居的一位散仙宁一子,正在下棋,以致引出一段故事。
“香鲤本是小南极明月洲中异种,宁一子虽是散仙,未断烟火,性又嗜酒,喜那鱼生具五彩金鳞,香而味美,取些鱼种移养诸边,轻易难得钓取。妖人师徒偶游滇池,无心发现了两尾,食后爱极,还想再得。不料那鱼俱在香兰渚附近繁殖,宁一子曾用法术禁制,前两尾乃是行法时无心逸出,别处如何能有。后来妖人访出产鱼之处,因宁一子道术高深,不便为了口腹之欲招惹是非,也就罢了。藤莽为博妖师欢心,私往偷盗,已非一次。宁一子本来都知道,先因所取无多,习于安静,不愿多事,也就任之。妖徒不知宁一子有心相让,以为自己法力高强,隐身神妙,取之不已。妖人起先也还顾忌,及见未生事故,以为无碍,遂肆无忌惮起来。妖人门徒本众,起初藤莽取鱼不过两三尾,只供妖师一人之食。后来所取渐多,众妖徒渐尝异味,无不痹嗜。藤莽胆子越来越大,心疑宁一子只是徒负盛名,不由目中无人,去的次数越多,大有竭泽而渔之势。
“宁一子本想略示做戒,使其知难而退。神驼乙休又恰好来访,藤莽正碰在钉子上。
这日偏又是岳雯和宁一子对弈,乙休观局。乙休忽见诸旁微风飒然,知有妖人到来。心想:‘宁一子素来与人无争,性又嫉邪,不与交往,怎有妖人来犯?,方在寻思,宁一子也知妖人盗鱼,因和岳雯争角,正在构思之际,不欲分神,心想姑且由他,再来时再作计较。乙休见宁一子竞如未觉,定睛一看,妖人已在水中下手捉鱼,又贪又狠,晃眼擒了十几尾,还在不肯罢休。乙休也曾吃过香鲤,知是宁一子心爱佳鱼,决不容妖人肆意妄取。尤其自己在此,妖人稍有眼力,不会不知,居然敢当己面下手偷盗,心颇不悦。
“妖人明知乙休与宁一子俱不好惹,无如面子上太下不去,自往滇池香兰诸寻仇,到时三人还未终局。妖人最擅隐形之法,见三人在渚边据石对弈,神态悠然,一点没有觉察,正好乘隙暗算,立即施为。因防乙休神通广大,一击不中,反为所乘,下手还极谨慎。先用神峭网暗将全清罩住,再将所炼阴魔之火发动,准备一击成功。不料烧了半日,网中敌人依旧谈笑从容,若无其事,一任喝骂叫阵,只不理睬。知道不妙,其势不能就此便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将朱辰剪放出。此剪妖人曾下十七年苦功祭炼,专污飞剑、法宝,修道人如为所伤,身死神灭,厉害非常。他所以约朱、姜二真人斗法,一半因为恃有此宝。炼时极秘,因恐仇人知觉,从未用过。这时情急施为,两道像蛟龙般的暗赤光华刚朝妖网中飞入,忽听身侧不远有人哈哈大笑道:‘我说不忙,下完这局棋便替朱矮子除害,你看如何?’妖人闻声回顾,原来香兰诸尚在左侧,渚上三敌人似已终局,正指自己说笑呢,忙看行法之处,也和实景一样,人影遽敛,只有一片空水,并无实地。知道敌人用潜光传影之法将实地隐去,却将原有景物移向前面,现出一片幻影,自己必已中了道儿,不禁大惊。忙即收回法宝时,就这转盼之间,妖网所罩之处倏地平波下陷,光华闪了两闪,所有法宝全都不见,势绝迅速,不容一瞬。同时一声霹雳,满天雷火夹着万道金光打下。妖人骤出不意,抵御无及,仗着见机灵敏,逃遁迅速,立纵妖光遁去。就这样,右肩仍被太乙神雷打中,受了重伤。
“因此一来,锐气大挫,明年冬至之约不是改期,便是设词规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不过他教下妖徒甚多,颇有几个能手,为祸人间,无恶不作,又都恨我师徒同门刺骨,此行必要遇上,务要小心应付。竹山教下妖徒奇形怪状,装束虽不一样,每人却各佩一个寸许大小三角形的东西。佩戴之处各不相同:有的悬在胸前,有的嵌在他那束发铜箍或道冠上,也有暗悬胸衣以内和时腋下隐僻之处的。看似佩物,实则是他教下分别等次的标记。中贮两道妖符:一供危急脱难之用,一供被人困不能脱身时遁逃元神之用。
这三角小匣以木制的为上,那木也非常木,乃海外返魂香木挖空制成,经过邪法祭炼,除贮妖符外还兼有别用。余者金、银、铜、玉,为质不一,以次递降,大约玉匣最次。
妖法强的佩处都甚明显,一望而知,极易辨认。妖徒把三角匣珍逾性命,遇时如占上风,第一防他开匣取符,还有近年来妖徒法力较高的都炼有阴火,如见身佩小葫芦或鱼兽等皮袋的,便贮此火,只是不似乃师厉害,预先戒备,便不致为他所算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