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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群仙盛会 古鼎炼神兵 二女长征 飞舟行蜀水(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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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江边望月,仍然狂风暴雨,天昏地暗。我们在崖下避雨时,曾见金光霞彩夹着霹雳之声,直坠江心。怪物巢穴左近,波浪跟山一样涌起,那么高的崖都被漫过。师父说那不是寻常雷电,回庙占算了三日,才知那是一件仙家宝物自飞到此,投入江心水眼之下,不久宝主人便要寻来,怪物也应在此时遭劫。前些日还在欢喜,怎又发愁了?”

老的道:“我武功虽还不差,如论道家造诣却是寻常。所习多是旁门小术,仗着生平行善,不曾为恶,仍须再转一劫,始得正果。所占如是世俗间事,倒能十得八九;神仙玄机,究难窥测端倪。那日虔心定虑,占算多次。第一,宝物来路只知方向,对于何处飞来,宝主是何神仙,全未算出。第二,我算取宝人近日已然起身,还是乘船来此,昨晚定到,船便停在乌龙嘴危崖之下。那里危崖百丈,本非泊舟之所。今早天还未明,我便悄借打鱼小船,沿江查访,并无踪影。适才仔细推算,仍和日前卦象一样。来人神通广大,御空飞行,相隔千百里,朝发夕至,要船何用?况且人只两个,船却五只。来处应在数千里外,水流不与江峡相通,这么遥远,才只三日便到达。还有好些都是不近情理。假如仙人行法将船隐去,我看不见,但那停处人却不能挨近。我去时曾想到此,屡用禁法试验,亲驾小舟,将小舟附近上下流到处走遍,通无丝毫可疑之兆。分明仙机难测,一样占算不准,全盘皆错,因此失望。想起怪物猖獗,怎不发愁呢?”

二人边说边打扫室中木架。少的由下面地穴中取出一些法衣、法器、香蜡、水盆之类陈列架前,将一空竹筒放入水盆以内,旁边放一空盆。又去东室将三口高几及人的长剑取来,点好香蜡。然后披发赤足,手持一剑,口诵法咒,行法焚符,将手中长剑朝盆一指,喝一声:“疾!”竹筒便似有人扶起,直立盆中,倏地斜着旋转起来,盆水便由竹筒口起,水箭一般时曲时直,随着剑尖所指,朝四壁和各木架、水槽以内激射上去。

彩蓉见是旁门驱遣五鬼和小五行搬运之术,自己隐身在侧全无警觉,法力实是有限。

适听所说,难得旁门中会有这等正人君子,追忆出身,越起同情之感。知壁间血污年久已成墨色,凭二人法力决难涤净,有心暗助一臂,便在暗中施展净土之法。水势立时加急,所到之处污秽全洗,焕然一新。

二人见状,似出意料,各自瞪目四望,不见人迹,互看了一眼。彩蓉见二人仍未看出自己所在,暗中好笑。恐被警觉,见已冲洗得差不多,地上积水也快成河,如非行法禁阻,早往地穴倒灌下去,便即缓停施为。水势一小,老的吩咐:“时已不早,急速添槽收水。”少的随又行法,举剑一指,筒水便向后排各水槽内依次放去。一会放满,水也停止。竹简便由盆中飞出,直落地上。所有污秽水又由筒口涌出,落向空盆以内,滔滔不绝。流有半盆,便不往上增高,直到地上涓滴无存,仍只半盆污水。

这时壁间所悬藏鳞甲、怪毛的圆包早经老的取下。少的净室以后,便将半盆污水和原盛清水的空盆捧回地穴,换了一个中盛五谷的大缸出来,放在香蜡案前。另外一小坛五色米豆同放案上。打开包裹,取出六片鱼鳞和六根长毛,二次迈步行法,踏罡步斗,先将三口长剑相继掷起,到了空中一个转折,各自剑锋朝上落向缸中,不偏不倚浮立米上。一切停当,老的便向正殿跑去,一会同了适见小道士,抬着一条牛进来,放在架上。

彩蓉细情已得,恐灵姑等久不耐,便即隐身退出,飞回泊舟之处。先遇老纤头信神心切,为表虔诚,所拽之船将险处过完,料知无事,便嘱咐好同伴,借了一块锅魁,攀崖搥磴,老早赶来守候,正与灵姑相见说话。购谷之事也打听清楚,可以托他代为收买,必不误事,这一来正好夜往除妖。晤面问完前事,强给了老纤夫赏钱,彩蓉行法将他送回镇上。

二女在崖上眺望了些时,重去庙前,意欲再尝乡味。到时夕阳在山,天还不晚,一些摊挑俱都忙着收拾回去,人数已然走了多半。寻到王老幺摊上一问,才知今晚净庙,庙前照例人须退尽,不留一人。全祭期只此一日,恐犯神怒,过此一任喧哗热闹。所以搭有临时竹屋,已然住过多日的人均须退往村民家借宿。前有数人不信,曾被黑风摄走了两个,终无下落。凡是来赶庙的人俱知此事,谁也不敢逗留违抗,各在黄昏前退避。

王老么因在庙中住过,知道神来都在半夜,事前老道还要命人出视一回,见人都走,无可流连,虽也随同收市,却不似众人害怕忙乱。又见二女是好主顾,贪做一笔买卖,好在菜饭现成,笑对二女道:“小人已快收摊,今晚前村人多,正打算挑到那里去卖,不过杂乱一些。现离净庙还早,他们这些人都是胆子大小,其实无妨。二位贵小姐如喜清静,便在这里吃些也可。我还带有一点好醪糟酒,这酒吃多少也不醉人。我把这些烧腊每样再整一碟,对着落山太阳,边吃边看晚景,完了蒸两小笼扣肉、一大碗豆花带香料,另外新熬一杯香油辣子,和我外敬的隔年兜兜咸菜,加上两碗新出锅的帽儿头,连酒带饭共总才四十七个制钱,还不到七分银子。这位贵小姐,晌午还没吃上这一半多东西,就给我八九钱银子,我一家四口两个月不做生意都吃饱饭了。适才我屋里人来送东西,听了喜欢得眼睛乱转,连说贵家小姐真大方,将来一定多福多寿哩。”接着突又改口岔道:“我王老幺最有良心,这都归我孝敬,二位贵客也都尝尝我的手艺。少吃一样,便是小人该死,没有诚心。”边说,边忙着重铺案板,乱取酒菜,又忙着端板凳,加倍奉承。

二女知他贪着多得点钱,把自己做财神看待,惟恐客去,闹得手忙足乱,五官并用,话和迸一般夺喉而出,暗中好笑。见所卖烧腊样样新鲜,人散清静,正好饱尝故乡风味,并等时至,便即坐下。灵姑道:“哪有吃你的道理?有什么都拿来,仍和前头一样,加倍算钱好了。我们为想烧香,也许住上两天,多照顾你几回才走呢。”王老么闻言益发大喜,以为二女爱听夜中之事,手里敬酒敬菜,便信口开河说个不休。彩蓉偶想起老纤头所说庙中收养孤儿之事,便问可有此事?王老幺因而谈起那孤儿生具异相种种怪处,现由老道士抚养,年才满周,已能行走说话等情。二女听了,俱想夜里便中一视所言真否。

二女假装往回走,见王老幺走远,四顾无人,彩蓉行法隐去身形,重回庙前。徘徊了一会,忽见小道士满面喜色跑回庙去,因时间尚早,也未随同入内。灵姑见久无动静,渐渐云雾满山,月色朦胧,等久不耐,想先看看那怪孤儿,拉了彩蓉同往。本意先往道士所居厢房探看,正殿上火光突然透出,遥望人影往来不绝,当是水怪将至,连忙赶去观看。见老道士师徒数人正在殿内,忙着行法布置搬运东西,除神龛未动外,所有一切神案陈设、五供法器之类全部移往东间空屋之内。另用木板现砌一个有五尺宽、数丈长的大水槽,由殿门起弯向西间设供屋内。接着老道士师徒便脱衣赤脚,披散头发。只日里行法的大徒弟身着法衣,余者俱是短装,每人背插五支鱼叉,腰悬一个黄麻布口袋。

又在门环上系了两根绳子,俱由门媚高处用滑车穿过,再经殿梁通人神龛后面。龛前水槽后放着五个火盆,中置木炭,火已生起。好似做过多次,甚是熟悉,各执各事,并不多话,尽管看着事多忙乱,一会便已停当。

老道便指着神龛,对二道童道:“你两个先进去吧。”二道童意似不愿,齐答:

“师父不说这回要交正子时才来吗?这么早进去岂不闷气?”老道士笑道:“你两个小东西,必是适才把我和师兄所说听去了。不要昏想,那不是容易的事。再说,不到事后,连我都未必看得见,何况你们。今天是你师兄代我应付,虽然弄好了可一劳永逸,但要是天不从人愿呢?以后每次都是你师兄代我,这头一回最关紧要,不得不加倍留神。万一要和我受伤那年一样,忽然提前赶来,你师兄临场再一发愣,到时我顾哪一头好?早藏在神龛里到底稳当得多,免得措手不及。又不是看不见,快进去藏起为是。”一道童又朝殿外细看了看,方始怏怏走入龛中藏起。

老道士又向大徒弟说道:“今晚十九能如人意。无论见什么厉害阵仗,切忌心慌。

纵有失措。我也格外小心,保无他虑。那东西至早也须交子才来,现在正好调理心神,坐到亥时,等你焚符催引,我再用奇门遁甲隐伏一旁为你壮胆。”大徒弟笑答道:“弟子承师父传授,已然熟练,知道谨慎戒备,请师父放心好了。”老道士笑道:“我也知你不会出错,只因那年自恃熟悉,一时大意,不料那东西竟是凶残,毫无情义,如非徒儿冒着奇险将我法器送来,几为所伤,闯出大祸。今晚除照例喂他外,我还存有相机除它,永绝后患之意,故此丝毫大意不得。照你天性为人,在我门下实是埋没了,偏生机缘似合不合,大是可疑。万一为师功行圆满,务要紧记适才所说而行,不可自误。你两师弟天性皆厚,人极聪明向上,异日如有成就,不可淡忘。浪生自有他的去处,弄巧他年成就还许在你之上;如不务正,却是坏极。看他自己福缘修为如何吧,我只能到此为止,与你无缘,由他去吧。”

二女因知道老道士还有数年便即坐化,以为适才谈及此事,师徒情厚,所以想起难过。又往西屋看了一回,道士日里已全准备,只在屋内外用米设了两处奇门遁甲,以为少时隐伏之用,防御也颇完整,有攻有守,稍差一点的妖物决难为害。这些在彩蓉眼里俱是旁门中末技小术,觉无意思。妖怪来庙尚早,庙中火居道士早已避开,更无他人,正好去寻怪婴。

刚出殿门,灵姑偶一抬头,见窗梭高处爬着一团黑影。来时并未看见,忽然有此,乍看疑是水怪潜来。及告彩蓉,定睛一看,竟是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婴儿,短衣赤脚,腰间乱插着一些小刀镖弩之类,手脚紧抓窗眼,正在悄悄往里偷看。周岁婴儿如此胆大身轻,人言果然不谬。彩蓉因王老幺说他还有许多怪处,乘此无人,正好抱向隐处问个仔细。为防出声哭喊,先伸手一指,将他禁住,然后飞身上去,轻轻抱下。

二女见西厢房灯光全熄,知有禁忌,便寻到里间,撤去隐身法和婴儿禁制,行法将当窗一面闭住。还未放出光明,小孩已连喊:“仙人放下,让我磕头。”灵姑未看清婴儿相貌,只觉身形长瘦有异常婴。见他被生人突然擒抱,又吃法术禁制开口不得,才一撤禁,还未见光将人看清,开口便叫仙人,毫不害怕,不禁爱极。刚喊得一声:“小乖乖。”正要伸手去拉,彩蓉手上光华照处,几乎吓得连手缩回。原来那婴儿生具异相:

扁额高颧,狮鼻龙睛,猪口暴牙,两耳狭长垂肩,一道紫色连眉紧压眼上,几与鬓相连,两额角各有一个短肉角,自发如针,又稀又短,颔下还有一丛寸许长的白须。从头到脚,通体俱是火红色。最奇是手脚俱作爪形,五指分开。乍看几疑怪物幻化,不信会是人类,端的丑怪非常。

灵姑手才伸过,便被抓紧。方觉力气特大,怪婴已挣下地去,望着二女纳头便拜。

彩蓉知是天生异质,一把拉起,问道:“小乖,我抱你下来,不害怕么?”怪婴抢口答道:“我不怕,仙人不要叫我小乖,我叫浪生。叫我小乖,我不喜欢,你如不是仙人,我就抓你了。”灵姑问道:“你怎知我们是仙人?哪个对你说的?你爬在窗户上做什么?”浪生闻言,一双龙睛怪眼连翻了几翻,答道:“我师父最爱我,我也爱他。就大师兄嫌我麻烦,我抓破过他的鼻子,他不爱我。那天叫五鬼吓我,被我把五鬼抓跑了。

我原听话,一答应,多难受也不改悔。适才一个人在屋,想起师父为祭神发愁,那么害人可恶的江神,偏要给它吃肥猎,我已有气。又听说今晚一个不好,就要和江神打死架。

我想江神厉害,师父要是打不过,着江神吃了去呢,日后还有哪个爱我?越想越着急,才带了这些东西,等江神来了,师兄打不赢我不管,师父要打不赢,我就偷偷拿镖箭把江神打死,省得师父没钱置猪着急。我爬到大殿窗户上一看,师父、师兄正打坐呢,神也没来。正等得心急,你们就把我抱回来了。你们是仙人,本事比我师父大,你们帮我把江神打死吧。”

灵姑又问:“打死江神容易,你怎知我们是仙人?说出来,我们一定帮你。”浪生怪眼一翻,略为寻思,才答道:“这个,师父不许说,我横竖晓得你们是仙人。我已不听师父的话偷跑出屋,不能再不听话乱说了。帮我就帮,不帮,我也会打它。时候不早,师父又在打坐,莫要着江神偷偷走来,把师父偷吃了去。”边说,纵身一跃,便往外跑。

彩蓉看出此子异禀奇资,性情桀骛,忙伸手一招。浪生情不由己便退了回来,再纵已吃彩蓉禁住,急得乱蹦道:“仙人快放我打江神去,再和师兄一样制我,我就要抓你了。”

彩蓉说:“你去不得。”话才脱口,浪生倏地大怒,纵身一把抓来,动作极快,如非灵姑手疾眼快,伸手一挡,彩蓉几被抓中。浪生回手又抓灵姑,被彩蓉伸手一指定住,不能再动。急得龙睛怒凸,直闪凶光,怒骂:“原来仙人也不是好人,你只要敢一放我,就把你们抓死。”

灵姑见他情急,温言哄他道:“不是不放你去,一则时候还早,二则江神最怕你这样厉害娃儿。他见你爬在窗户上,当时不敢进来,等过一天夜深人睡之时,连你师徒一齐吃了去,那多不好?莫不如和我们谈一会天,等江神来吃肥猪时偷偷赶去,一下杀死多好。”灵姑因见浪生胆大倔强,不受恐吓,设词相诳,前半竟与老道士平日所言巧合。

浪生信以为真,立即转怒为喜,笑道:“我师父也说江神怕我,我还只当是哄我的。真是这样,那我就等江神来吃大牛时再去。我不抓仙人,快放我呀。”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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