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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复明运动 附钱氏家难007(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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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刀小邑亦长编。朱墨纷披意惘然。要使世间知甲子,摊书先署丙申年。(自注:「乳山道士修志溧水。」)

其十云:

(诗略。)

寅恪案,以上二首皆关涉林古度者,林氏事迹前已详述,今不重论。第拾首诗于第肆章论绛云楼上梁诗第壹首时,已全引,故从略。唯可注意者,那子居金陵最久,交游甚广,牧斋此际与有志复明之人相往来,凡此诸人,大抵亦为乳山道士之友朋也。

其十一云:

虚玄自古误乾坤。薄罚聊司洞府门。未省吴刚点何易,月中长守桂花根。(自注:「薛更生敍易解云:王辅嗣解易未当,罚作洞府守门童子。」)

其十二云:

天上羲图讲贯殊。洞门犹抱韦编趋。沉沉紫府真人座,曾授希夷一画无。(自注:「更生云,吾注易成,将以末后句,问洞府真人也。」)

寅恪案,以上二首俱为薛正平而作。有学集叁壹「薛更生墓志铭」略云:

君之亡也,介丘道人评之曰,贫则身轻,老而心轻。放脚长往,生死亦轻。达哉斯言,取以刻铭。

述薛氏事迹者,牧斋之文较备,故稍详引之。据钱氏所言,则更生志在复明,尤为接应郑延平攻取南都,有助力之人。且与长干诸僧交谊切挚,与牧斋之共方外有志复明者相往来之情事,更相适合也。至此两首所用典故,遵王注多已解释,不须更赘。唯第壹壹首第叁句「未省吴刚点何易」之「点」字,疑是「黜」字之譌。据酉阳杂俎前集壹「天咫」门云:

旧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仙有过,谪令伐树。

则吴刚学仙有过,谪令伐树,与广异记所述王辅嗣以未能精通易义,被罚守门者,(见太平广记叁玖「神仙」门叁玖「麻阳村人」条。遵王注已节引。)正复相同。但牧斋诗意,更别有所在,「月中常守桂花根」句之「月中桂花根」,即暗指明桂王由榔而言,与投笔集上「后秋兴之五」第捌首「丹桂月舒新结子,苍梧云护旧封枝。」之句,可以互相印证也。

其十三云:

欹斜席帽五陵稀。六代江山一布衣。望断玉衣无哭所,巾箱自折蹇驴归。(自注:「重读纪戆叟诗。」)

寅恪案,纪戆叟映钟事迹,诸书颇多记载,兹不备引。有学集肆柒「题纪伯紫诗」略云:

海内才人志士,坎??失职,悲劫灰而叹陵谷者,往往有之。至若沈雄魁垒,感激用壮,哀而能思,愍而不怼,则未有如伯紫者也。涕洒文山,悲歌正气,非西台痛哭之遗恨乎?吟望阅江,徘徊玉树,非水云送别之余思乎?芒鞵之间奔灵武,大冠之惊见汉仪,如谈因梦,如观前尘。一以为曼倩之射覆,一以为君山之推纬,愀乎?忧乎?杜陵之一饭不忘,渭南之家祭必告,殆无以加于此矣。余方锒铛逮系,累然楚囚,诵伯紫之诗,如孟尝君听雍门之琴,不觉其欷歔太息流涕,而不能止也。虽然,愿伯紫少閟之,如其流传歌咏,广贲焦杀之音,感人而动物,则将如师旷援琴而鼓最悲之音,风雨至而廊瓦飞,平公恐惧,伏于廊屋之间,而晋国有大旱赤地之凶,可不慎乎?可不惧乎?

盖牧斋初读伯紫诗,在黄案未了时,至顺治十三年丙申春间,戆叟复以诗示牧斋,故云「重读」。第叁句用杜工部集拾「行次昭陵」诗。「玉衣」之典,见杜诗蒙叟注。又定山堂文集陆有「纪伯紫金陵故宫诗跋」一篇,其文多所删削,颇难详知其内容。但观「钟山一老,徘徊吟眺,麦秀之感,苞桑之惕,凛乎有余恫焉」等语,疑与牧斋此诗所指者有关。俟考。伯紫在黄案以前,疑已有「芒鞵间奔灵武,大冠惊见汉仪」之事,及顺治六年己丑至十三年丙申之间,仍作复明之举,卒至失望归返金陵,欲以终老欤?又陈田明诗纪事辛签壹贰「纪映钟」条所选伯紫诗,中有「兵至」,自注云:「闽中旧作。」及「同戈驿」,自注云:「太宗起兵处。」两诗皆可供参证也。

其十四云:

钟山倒影浸南溪。静夜欣看紫翠齐。小妇粧成无个事,为怜明月坐花西。(自注:「寒铁道人余怀居面南溪,钟山峰影下垂,杜诗半陂已南纯浸山是也。」)

其十五云:

河岳英灵运未徂。千金一字见吾徒。莫将抟黍人间饭,博换君家照夜珠。(自注:「澹心方有采诗之役。」)

寅恪案,以上二首俱为鬘持老人而作。老人所着板桥杂记,三百年来,人所习读。其事迹亦多有记载,故不赘引。惟录涉及复明运动者一二条,以见牧斋此际与澹心往来,不仅限于文酒风流好事之举也。板桥杂记中丽品门略云:

余生万历末年。及入范大司马[景文]莲花幕中为平安书记者,乃在崇祯庚辛以后。

然则余氏既曾入质公之幕,则其人原是明末有匡世之志者,未可以寻常文士目之也。又明诗纪事辛签壹肆「余怀」条,所选澹心诗,中有「送别剩上人还罗浮」云:

万里孤云反故关。一帆春草渡江湾。几年浪迹干戈裏,何处藏身瓢笠间。愁听笳声吹白日,苦留诗卷伴青山。罗浮此去非吾土,须把蓬茅手自删。

前论千山于顺治三年丙戌曾两次返粤,此诗乃关于春间之一次者,余韩关系如此,澹心之为复明运动中之一人,自不待论。此诗末二句复明之辞旨,尤为明显矣。至牧斋诗自注所注「采诗之役」一语,即指板桥杂记中选录牧斋及诸人此时前后所赋之诗,如上卷雅游门选有学集捌长干塔光集「金陵杂题绝句」二十五首之五首,及中卷后附「珠市名妓」门「寇湄」条,录牧斋本题,即「丙申春留题水阁三十绝句」之末一首是也。

其十六云:

麦秀渐渐哭早春。五言丽句琢清新。诗家轩翥今谁是,至竟离骚属楚人。(自注:「杜于皇近诗多五言今体。」)

其十七云:

着论峥嵘准过秦。龙川之后有斯人。滁和自昔兴龙地,何处巢居望战尘。(自注:「于皇弟苍略挟所着史论,游滁和间」。)

寅恪案,以上二首为杜氏兄弟而作。第壹陆首谓于皇乃有志复明之诗人。今茶村诗文集俱在,例证极多,不须备引,即就变雅堂诗集贰「赠剩公」及同书叁「孔雀庵初度,又申置酒,与治剩公过谈」言之,足知于皇与祖心梦游志节相同,可取与牧斋此首互证。故此时钱杜往来唱詶,必非止寻常文酒之交际。第肆章论牧斋崇祯十三年庚辰秋季曾游苏州节,已引于皇赠牧斋五古一首。复检变雅堂诗集柒「丁叟河房,用钱虞山韵」即和有学集壹「题丁家河房亭子」者,(此诗前已引。)然则钱杜本为旧相识,又是患难之交,其诗什唱詶,实不开始于此年甚明。但小腆纪传补遗肆杜濬传云:

求诗者踵至,多谢绝。钱谦益尝造访,至闭门不与通。(寅恪案,变雅堂文集附录壹引李元度先正事略亦同。)

其违反事实,可不须辨。盖自乾隆时,牧斋为清帝所深恶,世人欲为茶村湔洗,殊不知证据确凿,不能妄改也。更有可笑者,黄秋岳濬花随人圣盦摭忆云:

相传牧斋宴客,杜茶村居上坐,伶人爨演垓下之战,牧斋索诗,茶村援笔立书曰,年少当筵意气新。楚歌楚舞不胜情。八千子弟封侯去,只有虞兮不负心。牧斋为之怃然。

今检变雅堂诗集玖「龚宗伯座中赠优人扮虞姬绝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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