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五章 复明运动 附钱氏家难007(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第五章 复明运动附钱氏家难007

同书外编肆肆「奉万西郭问白衣息贤堂集书」略云:

按白衣原名璧,字曰楚白。后改名耕,别字白衣。又改名更,称雪窦山人。白衣少负异才,性轶**,傲然自得,不就尺幅。山阴祁忠敏公器之,为徧注名诸社中。既丁国难,麻鞵草屦,落魄江湖,徧走诸义旅中。当是时,江南已隶版图,所有游魂余烬,出没山寨海槎之间,而白衣为之声息。复壁飞书,空坑仗策,荼毒备至,顾白衣气益厉。癸卯以海上降卒至,语连白衣。白衣遁至山阴,入梅里祁氏园。时忠敏子班孙谋募死士为卫,间道浮海,卒为踪迹所得。缚到军门,抗词不屈,死于会城菜市。

寅恪案,魏氏为顺治十六年己亥郑延平率舟师攻南京之主谋者,今检牧斋着述中,除上引「与吴梅村」尺牍外尚有有学集诗注伍敬他老人集顺治十一年冬在苏州所赋「赠陈鹤客兼怀朱朗诣」一首云:

雀喧鸠闹笑通津。横木为门学隐沦。名许诗家齐下拜,姓同孺子亦长贫。风前剪烛尊无酒,雪后班荆道少人。却忆西陵有覊客,荒鸡何处警霜晨。

据全谢山所撰魏氏坟版文,陈三岛朱士稚与魏氏关系密切,则牧斋此诗题中虽不涉及魏氏,要是间接亦与魏氏有联系之一旁证。前言牧斋此数年间屡至苏州,绝非仅限于文酒清游,实有政治活动。观其假我堂文?互与詶和之人,皆属年辈较晚,阴谋复明者,如归玄恭徐祯起等,可以推知。(可参小腆纪传伍捌徐晟及归庄传等。)当时魏氏或亦曾参与此会,但以郑延平攻南京失败之后,清廷追究主谋,魏氏坐死,同党亦被牵累,后来编有学集者,殆因白衣之名过于显着,遂删去牧斋与其唱和之作耶?俟考。

顺治十二年乙未冬牧斋赴淮甸访蔡魁吾后,不迳还常熟度岁,而留滞金陵,至次年丙申约在三月间,始归虞山。其何以久留金陵之理由,必有不可告人之隐情。检有学集诗注陆此年春间之诗有「就医秦淮,寓丁家水阁绝句三十首」。大抵为与当日南京暗中作政治活动者,相往还詶唱之篇什。其言就医秦淮,不过掩饰之辞,自不待辨。兹择录有关诸首,并略加诠释于下。

「丙申春就医秦淮,寓丁家水阁浃两月。临行作绝句三十首,留别留题,不复论次」其一云:

数茎短发倚东风。一曲秦淮晓镜中。春水方生吾速去,真令江表笑曹公。

其二云:

秦淮城下即淮阴。流水悠悠知我心。可似王孙轻一饭,它时报母只千金。

其三云:

舞榭歌台罗绮丛。都无人迹有春风。踏青无限伤心事,并入南朝落照中。

寅恪案,以上三首,乃此三十首之总序。三国志肆柒吴书贰孙权传云:

[建安]十八年正月曹公攻濡须,权与相拒月余,曹公望权军,叹其齐肃,乃退。

裴注引吴历略云:

权为牋与曹公曰,春水方生,公宜速去。曹公语诸将曰,孙权不欺孤。乃彻军还。(寅恪案,遵王注已节引。)

据郑氏近世中西史日表,顺治十三年丙申三月十日为清明。第叁首遵王注「踏青」引李绰岁时记云:

上巳赐宴曲江,都人于江头禊饮,践踏青草,曰踏青。

然则牧斋在南京度岁后,留滞至三月初旬始还家。此可与诗题「浃两月」之语相印证。更疑牧斋在弘光元年上巳时节,曾预赐宴之列。今存是年之官书,阙载此事。或又曾偕河东君并马阮辈作踏青之游,因有学集关于此时期之作品,皆已删除,故亦无从考见。果尔,则此首乃述其个人之具体事实,而非泛泛伤春之感也。第贰首前二句谓其至淮甸访蔡魁吾及久留金陵作复明活动之事,与后二句出史记玖贰淮阴侯传及汉书叁肆韩信传,实能揉合今典古典,足见其文心之妙。后二句又谓他时果能恢复明室,则所以詶报今日之地主,当远胜王孙之于漂母。据此可知丁继之与牧斋关系之密切。观此岁之前十年,即顺治四年丁亥,牧斋受黄案牵累,出狱后,即与河东君迁于丁氏河房。(见前所考论。)此岁之后五年,即顺治十八年辛丑,于「干戈满地舟舰断,五百里如关塞长。阖闾城上昼吹角,閟宫清庙围棋枪。腥风愁云暗天地,飞雁不敢过回塘。况闻戍守连下邑,埘鸡篱犬皆惊惶」之情况中,丁氏特至常熟贺牧斋八十生日两事,(见有学集诗注壹壹红豆三集「丁老行。送丁继之还金陵,兼简林古度。」)尤可证知。鄙意牧斋所以于丙申春初由大报恩寺移寓丁氏水阁者,以此水阁位于青溪笛步之间,地址适中,与诸有志复明之文士往来,较大报恩寺为便利。由是言之,丁氏水阁在此际实为准备接应郑延平攻取南都计划之活动中心,而继之于此活动中,亦居重要地位,可不待言也。

其四云:

苑外杨花待暮潮。隔溪桃叶限红桥。夕阳凝望春如水,丁字帘前是六朝。

其五云:

梦到秦淮旧酒楼。白猿红树蘸清流。关心好梦谁圆得,解道新封是拜侯。

寅恪案,以上二首皆为河东君而作。第肆首前二句谓河东君此时在常熟与己身不能相见。「暮潮」有二意。一即用李君虞江南词:「嫁得瞿塘贾,朝朝悮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见全唐诗第伍函李益贰。)言己身不久归去,不致如负心之李十郎也。二即明室将复兴,如暮潮之有信。与第陆首之后两句,同一微旨也。第伍首之作梦人乃河东君。此首兼用王少伯「青楼曲」二首之二:「驰道杨花满御沟。红妆缦绾上青楼。金章紫绶千余骑,夫婿朝回新拜侯。」及「闺怨」诗:「闺中少妇不曾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壻觅封侯。」(俱见全唐诗第贰函王昌龄肆。)用其「拜侯」之旨,而反其「悔教觅封侯」之意,正所以见河东君志在复明,非寻常妇女拘牵离情别绪者可比也。

又综合第叁首及第肆首观之,与李义山诗「刻意伤春复伤别,人间惟有杜司勋」者何异?(见李义山诗集上「杜司勋」七绝。)第贰章论黄媛介事,引吴梅村诗「不知世有杜樊川」之句,然则牧斋之刻意伤春伤别一至于此,不仅其名字与樊川相同,其心事亦与司勋相合矣。

其六云:

东风狼藉不归轩。新月盈盈自照门。(自注:「梦中得二句。」)浩**白鸥能万里,春来还没旧潮痕。

其七云:

后夜繙经烛穗低。首楞第十重开题。数声喔喔江天晓,红药堦前旧养鸡。

寅恪案,以上两诗皆牧斋自述其此时在金陵之旅况心情。第陆首第壹句用李太白「东风春草绿,江上候归轩。」之句,(见全唐诗第叁函李白壹柒「送赵判官赴黔府中丞叔幕」。)盖谓河东君望其归家之意,并用韩退之「狂风簸枯榆,狼藉九衢内」之句,(见全唐诗第伍函韩愈柒「感春」三首之二。)「九衢」指南都。其易「狂风」为「东风」者,即前引初学集贰拾上东山诗集叁「秋夕燕誉堂话旧事有感」诗「东虏游魂三十年」之「东虏」也。第贰句「新月」指「桂王」,即作此诗之次年,顺治十四年丁酉所赋「燕子矶归舟作」七律「金波明月如新样,铁锁长江是旧流」之旨。第叁第肆两句,即「铁锁长江是旧流」之义。观「万里」之语,其企望郑延平之成功及己身自许之心情,可以想见矣。第柒首前两句谓其此时第贰次草楞严蒙钞已至最后一卷。考牧斋之作此疏,起于顺治八年辛卯,成于十八年辛丑,首尾凡五削草。其着书之勤,老而不倦,即观此诗及牧斋尺牍中「与含光师」诸札,可以推知。后二句固是写实,但亦暗寓复明之志。末句用文选叁拾谢玄晖「直中书省」诗「红药当阶翻」句,不忘故国故君之意也。

其八云:

多少诗人堕劫灰。佺期今免冶长灾。阿师狡狯还堪笑,翻搅沙场作讲台。(自注:「从顾与治问祖心千山语录。」)

寅恪案,关于顾梦游及祖心事,前已备论,今不赘述。顾韩二人固皆有志复明者也。

其九云: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