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法庭上(第2页)
讲一讲你被捕时的情况?——关于“《苏报》案”,我听说逮捕令中有的我名字,由于我与《苏报》无关,所以觉得很奇怪,于是前往巡捕房询问。当我到了巡捕房时,碰到一名外国巡捕,就询问他,我是否被通缉,我的名字是否与《苏报》有关。巡捕问我的名字,我告诉了他。他把逮捕令给我看,我在几个被通缉的名字当中看到了我的名字,我被指控写煽动性文章。
你认为你犯罪并试图逃脱吗?——没有。
你是投案自首吗?——我来巡捕房询问时被拘留。
你知道你写的小册子手稿的情况吗?——《革命军》的原稿和我的其他书籍和行李一起放在东京中国学生俱乐部,我得到可以离校一段时间的戌刻后,从日本回上海,这些东西留在那里。
这些都是被告律师琼司的提问,这些提问显然是诱导邹容向无罪方向辩护,而邹容的回答也很机智。只是有几个问题,可能与实际发生的不太符合。比如他说《革命军》只是学生的作业,出版情形也不知道等。如果邹容的这些回答是真的,那么怎么理解章太炎为这本书作序呢?难道是章太炎自愿为一本不准备出版的学生作业作序吗?所以,原告律师古柏接着询问:
这个小册子表达了你现在的观点吗?———我已经改变了我的观点,我现在有新的观点。
你现在不再鼓吹灭满?——我现在鼓吹社会主义。
你在多长时间以前放弃了你在小册子中的观点?——在我写好小册子之后,我看了其他书,我认为小册子中的观点是不好的,现在有了新的想法。
你为什么不毁掉小册子的手稿?——我看待这个小册子就如同一个父亲对待他的孩子一样,因此我没有毁掉它。
从手稿到你第一次见到印刷的小册子有多长时间?——在我回上海两个月以后。
你的意思是手稿未经同意从你的作业中作的摘要吗?——原稿仍放在东京的行李中,不可能对它作摘要。
那么你没有手稿了吗?——是的。
你知道它是在上海还是在别的地方被印刷的?——因为不是我自己同意出版的,所以我不知道它是在东京还是在上海被印刷的。
初审时你供认是你出版的,你现在对此否认?——我当时说的是写作业的完成时间,不是出版。
发现它被印刷的时候,不奇怪吗?——很奇怪;我打算回东京调查此事。
你有没有询问供货商是在哪里买的吗?——没有,因为我以前的思想已经改变。
你没有买一本或者询问哪里可以买到吗?——没有,因为我现在想了解的是社会主义,对以前的思想没有兴趣。
你有没有想到你的思想的危险性质?——我不认为那是危险的。
你不认为小册子的宗旨是很危险的吗?——我从书中得到这些思想;如果我没有读那些书,我不会写这个小册子。我从我老师那里获得这些思想。
你没有意识到小册子的宗旨是煽动性的吗?——如果不给其他人看,不会引起任何麻烦。
难道它即使流动也不危险吗?——不危险。
你的意思是说像“杀尽满人”这样的语言也不危险;我的意思是对于那些你没有见过的人。——那是指导我们学习经典的日本老师教给我的。
日本的老师交给你的?——我从日本老师那里听到,并记录下来的。
你的日本老师是谁?——他的名字是Meidah。
他对日本皇帝也鼓吹同样的思想吗?——那我不知道。其中的一些思想来自英文书。
我明白了,你没有采取步骤弄清楚它在哪里印刷的,也没有阻止其流通吗?——我没有深究,我不是巡捕,也不是本地的地方官,没有权力深究。
与章炳麟的手稿一样,你的手稿也是未经同意被印刷的?——我不在乎是否是这样,因为我现在认为我以前的思想是不好的。
你有其他的书出版吗?——我没有写其他书,我准备写关于社会主义基本原理的书。
你给《苏报》投稿吗?——没有。《苏报》的观点与我完全相反。
你想推翻朝廷吗?——我不想推翻朝廷,我想成为第二个卢梭。
你想致使另一场法国革命发生吗?——如果卢梭是革命家,怎么会为他建立纪念碑呢?
难道卢梭的书不是法国革命发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吗?——我只希望学习卢梭做的事情,当我写作的时候没有注意我写的东西会有什么影响。
那么你不想在中国导致革命吗?——不;我的思想是没有富人和穷人;每个人地位平等。
假如邹容面对原告律师的这些提问,即便回答都是真诚的,那么我们过去所张扬的邹容思想和形象好像都值得重新讨论了。邹容竭力将我们一向所强调的革命思想向改良思想上拉,不愿承认自己的思想具有革命的暴力的倾向,而且刻意强调《革命军》中的思想主要来源于课堂和书本,更重要的是,我邹容现在已经不是《革命军》写作时的思想了,我现在倾心于社会主义了。
邹容的回答显然是出于辩护的需要,因为他的律师为他规划的就是无罪辩护。所以他的律师琼司接着问:
你希望看到改革吗?——不,不是这样;我在《革命军》中写的思想是错误的,现在我想提出社会主义。
出版这些书,你收到过报酬吗?——没有。
尽管邹容在回答中承认了《革命军》中的“思想错误”,但辩护律师依然按照无罪辩护的思路进行。这些资料都是王敏“《《苏报〉案”研究》最先发现整理出来的,对于重构“《苏报》案”真相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