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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奈镜如何
平帝四十二年,长京城的冬天冻得发脆。
顾将军镇守的北疆前线吃紧,连退三城,随即告急的是东北边线。
上元前夕,平帝点了耆夜王裴琅率神策军北上,去争帝国防线上的最后一线希望。
那年冬天,顾量宁不让佳期见裴琅,加上佳期得了风寒,病得站都站不稳,无论如何都没能出去送行。
那天她在榻上睡得昏天黑地,却睡不安稳,始终听到有人在敲门。
她东倒西歪地爬起来去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她以为果然是自己在做梦,便又要钻回被窝去,随即“咚”的一声,窗户又被砸响了。
她又爬起来,拉开窗。
几尺开外,一个穿着黑亮盔甲的青年就坐在墙头,笑吟吟地看着她,拿食指一点:“笨蛋。”
他从没爬过她家的墙。这更像做梦了。
佳期抽了抽鼻子,呢喃道:“夜阑。”
夜阑是他的字。他母亲取的,“夜阑卧听风吹雨”,如今铁马冰河真的入她的梦来了。
裴琅抓着树枝跳下来,做贼不心虚地在窗台上蹲下,微微俯视着她。
他不进屋,甚至刻意不去看她的闺房陈设——他看起来不是一个君子,却一直恪守着这一点荒唐的“大防”。
窗口有风,他扯下毛皮大氅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皱眉道:“前天还好好的,怎么病成这样了?糊涂蛋。”
佳期鼻音很重,“你不是走了吗?”
裴琅望了望灰白的天,“唉,要走是要走,但是得来叮嘱你几件事,一是要下雪了,天还要冷,多穿些衣裳,乖乖吃药。二是写信给我。……三是,有件事忘了问你。”
佳期等他问。
他也想了一会,突然说:“北边稀奇物件多,你要我带点什么回来?”
佳期想了想,又垂下眼睫。
到底到了知道害羞的年纪,她没好意思说“要你平安回来”,只说:“我要只有你带得回来的东西。”
裴琅哈哈大笑,刮了刮她的鼻子,装傻道:“本王亲自带一面大西洋镜给你好了。”
佳期“嗯”了一声,仰脸望着他,“好。你该走了。”
裴琅揉了揉她的头发,“其实是……其实是有件正事忘了问你。”
“嗯。”
他沉默了一小刹那,似乎是在犹豫,终于斩钉截铁地问她:“有个耆夜王妃的差事空缺,你做不做?”
佳期慢慢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青年男人眉目如刀刻,一寸寸都浸着飞扬灵秀。不用问也不用说,他相信自己回得来,就一定会得胜归来,笃定如斯,他向来狷狂。
他唯独不知道她要不要做自己的妻子。
佳期也不知道。
她在军营里长大,最知道前线战事险恶,神策军奉君命,定然无法抽身向西,更无法与父亲的军队合纵呼应。但她心里仍然在打着卑劣的小算盘,她希望神策军或许能够至少帮顾将军一把,也许神策军大获全胜,能够拖住北疆的战事,也许父亲能够终于打一次胜仗,也许顾家不必真的被清算……
可如果事情真有不测,她知道自己一定会选择谁,一定会抛弃谁。她一定会像韦家的儿媳一样,变成一个机关算尽的坏女人。
但是,她不能有一点点和心上人白头偕老的机会吗?
她不能相信这个猖狂飞扬的爱人真的能救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