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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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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生命为了生存,就不得不牺牲其他生命。在这种生存的规律下,菩萨拥有肉身而且还要维持肉身的生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谓“布施”就是为了让修行菩萨道的僧侣维持生命而进行的无偿的供食行为。

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修行,生命即将达到极限之时,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施与他一杯牛奶,这恐怕就是最早的布施。

亲鸾越是了解菩萨是怎么回事,就越清楚自己根本修不了菩萨道。如果他硬是认为自己能行,哪怕就一刹那,也是在欺骗自己。更何况让他像圣道门的僧徒那样去苦修,最终获得彻悟,简直不可想象。即便释迦牟尼,不也因为苦修而差点死去吗?

然而只要顺遂法然的教义,相信“不可思议光”就行了。只要做一个相信“不可思议光”的凡夫俗子就行了。亲鸾就这样选择做个凡人,诚实坦然地活着。

如果像宫泽贤治的《风雨无阻》(10)所说的那样,怀着一颗大爱之心,就无法在这世上生存下去。

也有一些诗人,凭着一点温情,下决心要封妻荫子,毅然到实业界打拼,这种错误的决定最终会以给人徒增烦扰收场。

诗人如果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最好的方法就是当乞丐,或是运气奇佳,得到一个有生活能力和才干的女子的青睐。

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光如来的本愿是让人修成“正定聚”并随即成佛,在这个大前提下,如来的本愿中不存在后退的可能性。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一旦见到了佛光,佛就绝对不会弃之于不顾。诗人不论遭遇怎样的人生,他们的灵魂是不会消失的。菩萨般的诗人宫泽贤治活着时,不论干什么都因饱受挫折而半途而废。如果他不是依靠家产丰厚且心地善良的父母,恐怕连当个乞丐都不会成功。

但事实上,事情却会以各种各样的情形发生。

有些人虽然见到了光,却并没有在光的包围中往生,而是仅仅见到这“光”后又回到现世来。今天,人们称这种情况为“濒死体验”。

根据经历过“濒死体验”的人的描述,他们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一瞬间好像进入了一条黑暗的隧道,随即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明亮的光的世界。

他们还会在这明亮的光中看见已故的父亲、祖母,或见到阿弥陀佛(像)。

欧洲地区的“濒死体验”者则会看见圣母马利亚或十字架,有时还有蝴蝶飞舞的花田。

这些现象因人而异,但有一点是共通的:他们都见到了“光”的世界。

还有一件事情是“濒死体验”者都会提到的,他们有过这次体验后,就不再觉得“死”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了,这一点值得深思。

诗人未必都是“濒死体验”的经历者。也许可以这么说,如果沐浴过“真如之光”的人是菩萨,那么诗人顶多就是一类见过微弱的“光”的残照的人。

人在幼年时代如果经历过生死攸关的事件,对于这个人来说,可能会产生与见到“光”现象同样的效果。这些事件中最为典型的,要数与父母的生离死别。

动物世界里,幼崽与父母离别就意味着死亡。因为对于它们来说,吃不到母乳就是断绝了食物来源,没有父母保护就会成为其他动物的美餐。

像源信、法然、明惠、道元、一遍(11)、亲鸾等高僧,无一例外都在十岁之前与父母分离。莲如也在很小的时候离开了母亲。这种幼年时期遭遇的悲惨之光,伴随他们的一生,并对他们的人生造成很大的影响。

今天威胁人类生命的疾病要数癌症和艾滋病,而在过去要命的则是肺结核。

在明治、大正、昭和时期,由于政府实施“富国强兵”的政策,年轻人大多被迫超负荷劳动,他们中很多体质衰弱的人患上肺结核,被推到死亡线上。

然而把更多人推上死亡线的还有战争。上战场的人很多,大多数人会暗存一丝侥幸心理,认为自己也许可以幸免一死。所以直到被致命的子弹击中气绝的瞬间,才可能与“光”现象邂逅。比死在炮弹横飞的战场还要残酷的是,被迫死守在战争前线节节败退的残兵和被关在奥斯威辛集中营里的人,他们在那里认识并直面死亡。

这里所说的直面死亡,并不是说他们有时间考虑或认识“死”的问题,而是被迫果断地选择自己是否全盘接受死亡的一瞬间而已。

这样看来,造就诗人的因素虽有种种,但起关键作用的恐怕要数年幼时期与生身父母的别离、因伤别离而遇见“光”现象并与这种“光”终身相伴的情形。以往的诗人遭遇的不幸中,有人是父母离婚,有人是家业衰败,有人则是家人离散。其中很多诗人就是拥有古老血统的没落贵族的后裔。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情况,比如在青年时代因患结核病或艾滋病而与死亡打过照面,参加敢死队却侥幸生还,队友都战死而自己却能独活,刻骨铭心的恋爱却以失恋告终,满腔热情参加社会运动却遭遇失败,干事业却落得破产,如此种种。有时候祸不单行,当不幸接踵而至时,这种“光”也就越加明亮。

这些人中还有一个共同点,当他们历尽苦厄眼看着生命就要迎来柳暗花明时,死神却悄悄降临。

于是生与死相遇相搏,在一瞬间放射出光芒。所谓诗人,便是沐浴了这种“生死”光芒后诞生的。

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诗人,日后应该学习诗歌、音乐、绘画、小说等,具备各种艺术修养,选择走一条务虚的人生道路。然而不论自己多么想走这条务虚之路,周围的人总要反对。有些诗人迫于此等压力,改入并不擅长的实业界,身无长物却要遵循世俗人伦,为养活妻儿而陷于迷途。

这个结局是违背光如来的本愿的,所以他们越是努力打拼,就越是泥足深陷,最终成为他人和社会的包袱,心灰意冷之余还被世人遗弃。

像宫泽贤治那样,不论干什么,最后父母总会出面为他收拾烂摊子,而他本人却因为参悟了《法华经》而成了行走在菩萨道上的诗人,世所罕有。这个世间有很多诗人,并没有这么幸运。他们不能专心写诗,被迫涉足其他事情而又百事不成,虽然都是无心之过却给人添了无尽的麻烦。

还有更多的人,只因偶然遇过微弱的“光”现象,后半生就备受折磨,人生错乱,颠三倒四,痛不欲生,在不明所以之中了却残生。

今天的科学领域里,分子生物学和医学取得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发展。据说,科学家研究发现,包括人在内的所有生命体将要死亡的时候,脑细胞会分泌出一种类似吗啡的生物化学物质(内啡肽)。

这种生物化学物质有镇痛的作用,还能让生物体产生快感,在临死的生命体中产生一种调节体系,帮助其解除原先想象的对于死的不安和痛苦。

有学者猜测,死者呈现安详的遗容,可能就是内啡肽的效果。

如今科学发展的程度,看起来好像远远超越了哲学和宗教。但这仅仅是因为哲学和宗教的发展停滞不前。其实科学研究能解决的不过是微乎其微的问题,远不可能超越哲学和宗教。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今后科学的发展还会突飞猛进,将来某一天,很可能会出现一篇题为《开悟之生化机械论》的论文,阐述“灭却心头火自凉”的原理,证明能在熊熊烈火中坐禅,不过是内啡肽发挥作用的现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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