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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死之种种(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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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尸体纳入新棺材,重新简单地布置了一下灵堂,交代他们“等天一亮就会有人过来处理”,然后才离开。

出门一看,天快亮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仍觉得身上有股尸臭,难闻得很。到家后,赶紧从头到脚冲洗身体,换完内衣裤后才躺到**,然而还是觉得身上残留着一股尸臭味。

我很想睡着,可是那股尸臭味搅得我根本无法入睡。

辗转反侧之际,我突然想到,也许臭味附在鼻毛上了,于是跳起来清洗了鼻毛,甚至用剪刀修剪了一遍。果不其然,尸臭味消失了。

今天又碰到一件异常的事情。

警察通知,让我带着棺木去一趟。我急忙赶过去,发现现场是一间破旧的平房,房前站满了警察和附近的居民。

大门和窗户全都大开着。

我问是怎么回事,有人回答说,里面有一具情况很糟糕的尸体,人没法进去。原来是个独居老人,死了好几个月才被发现。

我从其中一扇窗户望进去,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中央铺着被子,尸体好像在被子下面。

也许是错觉,我看到稍稍隆起的被子好像在颤动。不仅如此,房间的地面上撒满了很多像豆子一样的白东西。

仔细一看,原来是蛆虫。它们从被子里爬出来,散布到整个房间,甚至蔓延到房前的走廊上。

我后背发凉,问旁边的年轻警察怎么办。他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最后拜托我说,请无论如何想办法把尸体纳棺。我用警车上的无线电通话器联系公司,让人送来笤帚和簸箕,以及装尸体的塑料袋。

总之,如果不先把蛆虫清理掉,就无法靠近尸体。

首先把大门口到走廊的蛆虫扫到一起,用簸箕移走。再往里打扫,一直到棺木能放到被子近旁为止,整整花了一个小时。

放下棺木,掀开被子的一瞬间,我感到毛骨悚然。我身后的警察连忙别过脸后退了几步。而公司派来送笤帚的家伙,竟然夺门而出。

无数的蛆虫在尸体的肋骨中间,像微波**漾般蠕动。

我和一名警察各抓着被子的一头,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倾入棺中。棺材被运往大学的法医学解剖室。而我仍然留下来清扫蛆虫。邻居妇人也拿来笤帚和簸箕,一边帮忙,一边为自己住在附近却没发现老人死亡拼命辩解。说什么老人以前住过医院,以为最近又住院了,又说老人在东京有个养子,还想着是不是搬去跟养子一家一起生活,等等。

其实我根本没必要在这里清扫蛆虫,但想到这里可能会用来办丧礼,还是帮着打扫一下为好。

渐渐地,一只只蛆虫在我眼前变得鲜亮起来。我注意到,这些小小的蛆虫为了不被逮到而拼命奔逃,有的甚至试图爬上柱子逃生!

蛆虫也是一种生命。这样一想,我似乎看见蛆虫们发出光芒来。

人都想死得美丽,但都不太清楚到底怎样才算死得美丽。

是没有痛苦地死去,还是不给别人添麻烦地死去?或者说,是死后的肉体形态美丽,还是死的形式好看些?

人们连在意的究竟是死法还是死后尸体的状态都拿不准,要是和死后尸体的处理方法结合起来考虑,就更难说明白了。

在医科大学的筹建过程中,我因宣传遗体捐献活动而与筹委会的M先生熟识。M先生是解剖学教授,为了凑齐开设医科大学所需的遗体捐献者登记人数,他日夜不停地埋首工作。

一个经我介绍参加遗体捐献活动的人,在教授那里登了记。那天,教授向我表达谢意之后,突然兴致勃勃地说:“有件事很奇怪啊!在‘白百合会’注册登记的会员中,百分之五十是基督徒。但他们在本地的宗教信徒中占的比例还不到百分之一。你怎么看这个现象?说‘当我闭眼之后,请把我的身体扔进贺茂河里喂鱼’的,是亲鸾(1)吧?净土真宗的信徒,在北陆地区可是占了人口的百分之八十呢。”

M教授以学者惯用的方式列举数字,兴奋地谈起这件事。

后来,那位登了记的捐赠者去世了,他的葬礼筹备会出了问题。

当时死者的亲属说死者登记过要捐献遗体,问我这种情况具体怎么办。虽然已是深夜,但我还是给M教授打了电话。他接到电话就乘出租车赶了过来,详细地解释了具体程序:葬礼仪式可如常举行,只是出棺时,棺木不是运往火葬场,而是运到大学里;三年后遗体火化,骨灰奉还给家人,其间大学方面每年会为捐赠者举办供养佛事;等等。最后,M教授郑重其事地恳请死者亲属:“希望大家为医学的发展和培养未来的医生共同努力!”说完双手触地深行一礼。

这时候,在场的一位女士突然变脸,哭着喊道:“我反对!绝对反对!不许把爸爸的遗体……”说着便扑到棺材上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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