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 革命偶像派和小资生活代表(第1页)
辗转:革命偶像派和小资生活代表
东京湾来了新的扛把子
1906年元旦,苏曼殊和大名鼎鼎的国学大师刘师培及好友陈独秀一起东渡日本,这是苏曼殊自1903年回国后第一次返日。刘师培的声名鹊起是因为他刚刚写过《中国民族志》、《攘书》等一些反清的小册子,成为仅次于章太炎的反清舆论领袖。
刘师培的舞文弄墨显然让清廷感到不悦,听到风声的刘师培和苏曼殊、陈独秀赶紧跑路,他们这一行要见的人就是孙中山。
孙中山拉起了队伍,在笔杆子上却出了问题,革命的指导思想是什么?这个问题变得极为紧迫。我们都知道枪杆子的重要性,但是对于一个革命党来说,用笔来建立自己的合法性也同等重要。袁世凯最后的失败也在一个侧面告诉我们,别得罪文人,也别乱听文人的鼓吹。
苏曼殊东渡日本,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帮助革命党建立指导思想,让大家知道为什么要革命、怎么革命。
当时的《民报》社人才济济,有张继、宋教仁、陶成章、胡汉民、汪精卫、朱执信等,都是后来民国时期的著名人物,但是大家有的主张西方的民族革命思想,有的推崇日本的君主体制,有的主张起义,有的倾向暗杀,思想极不统一。孙中山认为,身为宣传机构的机关报《民报》尚且如此,成员中的思想混乱情况或许更甚。
这样的状况怎么可能和保皇党、立宪派抗衡呢?所以,统一思想是根本大事。
恰值该年六月,章太炎从狱中获释,孙中山邀其前往日本,加入同盟会并主编《民报》。苏曼殊和章太炎也算是老友了,章太炎在狱中潜心佛学,苏曼殊则是游历东南、南亚诸地,此番见面,感情自然不同于1903年前后在青年会时的情形。经过二人讨论,章太炎在东京留学生欢迎会上发表演说,这次演讲算是苏、章二人为同盟会思想定的一个基调。
演讲的主要内容有以下几点。
第一,为什么要以佛教促进道德、推动革命?苏、章二人认为,佛教不仅在社会道德上重要,在革命军的道德上也十分重要。
民族、民主革命都需要佛教的道德来推进,而孔教、基督教都不适用于革命事业。佛教的华严宗和法相宗对于培养革命党人“大勇无畏”、“众志成城”的精神十分有益。二人举的例证也很有针对性:断言明末气节之士抗清而矢志不变者,其精神支柱不是佛学,就是王阳明的心学,而归根到底,王学的精神解放主张还是源于佛学;日本的明治维新,亦由王学为其先导。而学佛学也不是什么都学,而是学禅宗。禅宗的理论可归结为“自心是佛”、“顿悟成佛”、“无念为宗”这三条,苏、章二人总结为“自贵其心”。
在两人看来,学习禅宗,有利于解放思想,确立一往无前的大无畏精神,章太炎慷慨激昂地说,这样的革命志士,“排除生死,旁若无人,布衣麻鞋,径行独往,上无政党猥贱之操,下无懦夫奋矜之气,以此揭橥,庶于中国前途有益。”这样的精神状态,这种蹈死如饴的志士仁人,正是当时反抗清廷的革命派所急需的。
第二,佛教有利于增进国民道德。在苏、章看来,国民道德衰败的后果很严重。周公、孔子、宋明理学等儒家学说,对于增进国民道德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因为民心里的“五心”——“畏死心”、“拜金心”、“奴隶心”、“退屈心”、“德色心”都在衰败。只有依靠佛教的“无生”、“平等”、“众生皆佛”等这样的观点才能拯救人心。苏、章二人认为,华严宗主张普度众生,头目脑髓都可以施舍给人,这在道德上多么珍贵,法相宗则主张万法惟心,在自我意识中修行。而儒学最大的毛病就是使人不脱离富贵利禄的思想。所以革命派人士要研习佛学,一心一意投入颠覆清廷的斗争中去,不要追求功名利禄。
第三,佛教有利于反封建制度。佛教最重平等,妨碍平等的东西,必须去除;佛教最恨君权,而释迦牟尼佛原来是王子,出家为僧,他看做王就与做贼一样,这更与恢复民权的话相合。苏、章二人为了宣扬民族主义与民权思想,可谓是借佛教的思想与典故来旧瓶装新酒。释迦牟尼舍弃迦毗罗国太子而出家,是他深感于人的生死无常这一永恒难题。这和同盟会通常所说的民权思想没有什么契合点。
由苏曼殊起草、章太炎演讲的报告大获成功,同时也将佛学禅宗引入了革命阵营中。时人记载,当时留学生中,人手一本《心经》,以学禅为要务之一。
苏曼殊,作为革命党中的佛教界人士,自然更受留学生们的推崇。章太炎的弟子汪东,在当时就曾是崇拜者之一。他记载,他在十六岁时在东京认识了苏曼殊。苏曼殊那时还穿着日本衣服,蓄着头发,这和他的和尚身份格格不入,所以粉丝极多。他为人少言笑,也没什么高兴或是发怒的表情变化,一切显得淳然天真,所以大家都喜欢和他亲近。那时的汪东只是革命党中的小字辈,和这些革命巨子出游,猛气如虎,气场十足,走路都想横着走。按汪东的说法,当时小弟见了大哥的面都是要“高揖”(双手抱拳高举过头作揖,古代作为辞别时的礼节)的,而见了苏曼殊,则是从内心里折服。
如果说黄兴以勇武作为革命的实力派的话,苏曼殊则以品行作为革命的偶像派。这种说法,不是说苏曼殊长得帅或者有欺骗性,而是像《孟子·尽心上》中比喻君子时说的那样:“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就是说君子的德性表现于外,而有温润之貌,敦厚之态,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睟面盎背”的意思。
光复会的同志都是实干家
过了处暑,东京凉意袭来,苏曼殊与刘师培、陈独秀又返回上海了。不久,受刘师培之邀,苏曼殊前往芜湖皖江中学任教。
安徽是当时除湖南之外新学大盛的又一个省份,皖江中学则是其新学的代表。这所学校由桐城派巨人李光炯创建于长沙,叫“安徽旅湘公学”,后来因为在湖南处境艰难,就搬到了芜湖。
这所学校虽然叫“公学”,但是没有固定经费,规模还很大。
李光炯请了当时有名的教师前来任教,比如黄兴、张继、刘师培、陈独秀、陶成章、谢无量,等等。安徽一时成了国内革命精英荟萃之地、革命运动中心和文化舆论阵地。创办私人学校的李光炯,从哪里给这些人弄来钱发工资呢?李光炯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设法保举张伯纯为官立赭山中学的监督,彼此合作,比如苏曼殊、刘师培等到皖江中学任教就是由赭山中学开出优厚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