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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有情都无挂碍(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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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年秋天,苏曼殊又患痢疾,住进霞飞路某医院。痢疾是一种急性肠道传染病,苏曼殊不注意饮食卫生,本身身体又差,因此多次发热、腹痛、里急后重,后来大便竟有脓血,且突然高热、神昏、惊厥。友人叶楚伧、邓梦硕不时来探视。

蒋介石知道后,也托陈果夫送了钱和糖果来。可是,苏曼殊至死也不知道,好友陶成章正是死在了蒋介石的手里。陈果夫目睹住医院的苏曼殊无人照顾,就把情况讲给蒋介石听,蒋介石沉吟片刻,说,那就把曼殊先生请来我家里养病吧,我夫人还可以照顾他。蒋当时的夫人是陈洁如。蒋对苏曼殊的印象来源于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陈其美。陈曾经跟他说,广东的曼殊和尚是个很有个性的人,诗也写得很好。于是,苏曼殊搬进了白尔部路(今重庆中路)新民里蒋介石寓所。程演生将赴粤,前来和苏曼殊告别,他说:“蒋夫人待我和蔼,住在这里我很安心。”

蒋介石夫妇确实待苏曼殊甚厚。苏曼殊平时爱吃糖,据说当时蒋介石也很穷,成天在股票交易所炒股票,一次为了给苏曼殊买糖,蒋介石竟然当掉了自己的衣服。

最后的日子

苏曼殊的痢疾仍不见好转,这让他情绪一直很低沉。平生故人,此时已少有光临询问者。苏卧在病榻,思前想后,时时忍不住落泪。

冬天,迁延几个月的痢疾刚痊愈没几日,他的痔疾又开始发作了。不良的生活习惯,是苏曼殊难以摆脱痔疾的重要原因。一直以来,苏曼殊的饮食不均衡,睡眠也不正常,自然很容易发生便秘,而此恶习的最大恶果便是痔疾。苦挨不住,苏曼殊只得又住进了海宁医院。这期间,除了四川人丁景梁外,几乎没有故人来探望。

程演生从南方返沪,赶往医院。苏曼殊拿出好几张当票,请他设法赎回,无奈程囊中也是羞涩。听说程将北行,苏曼殊即草书一封,托其带给正在北京大学的陈独秀和蔡元培,希望得到一笔经费支助,留学意大利学画。

他的病状逐渐严重起来,一夜要泻两三次,白天则卧病在床。

一位老医生安慰他,你的病是能够治愈的,又明确告诉他,不可看书,以免伤神。为准时服药,苏曼殊还托前来照应的连均实代购了一只小钟。

周南陔来探望,苏曼殊拉着他的手说,没有手表,白天黑夜总是昏昏沉沉,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周当即解下手表相赠。苏曼殊拿着表,脸色还是惨淡无神。

1918年春,苏曼殊的病情进一步恶化,被转往广慈医院。这时每日腹泻已达六七次。恰好,老友居正也在该院养病,病室与他相邻。周南陔曾记载,居正曾对他说,曼殊的病是好不了的了,而他畏死特甚。周就对居正说用神明的办法来安慰他。居正就来到苏曼殊的病室说:“昨夜我梦到一个神人,像佛一样站在云中,说曼殊的病很快就好了,我又为你求福,很久了才明白过来。你的病肯定能好的。”苏曼殊听了大悦,在**合十拜谢佛和居正。居、周二人是良苦用心,苏曼殊也如孩童般天真,真令人不忍听闻!尽管苏曼殊早已参透了佛法大意,但畏死却是十分自然的。

在肠胃病已经危及生命期间,他依然背着医生乱吃忌品;在下床都成问题的情况下,他还要在青楼安排一次宴请,因为他十分想念他的女友们,这也算是最后一次宴会了。周南骇说:“你的病不能赴宴,为何不等到痊愈呢?”苏曼殊说:“我在枕席呻吟时,能够回忆起朋友间的豪情,这也是一乐。况且我不忘老友,也就像老友不忘我一样。”或者苏曼殊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接近了生命的终点。

1918年5月2日,广慈医院内一片寂静。

此时的苏曼殊已近弥留之际。他在枕边留下一个纸团,上面写着“僧衣葬我”四个字。临终时,苏曼殊坦然、平静,畏死之心早已消失。他对病榻旁前来送行的人微微地说:但言年东岛老母,一切有情,都无挂碍。

之后,他不住地对旁边的各好友说:“对不住……对不住。”

下午四时,一代才子苏曼殊病逝于广慈医院,享年三十五岁。

曼殊脸上毫无痛苦神色。

同日,汪精卫、丁仁杰、林静台、周日宣在报纸发布《曼殊上人圆寂讣告》:

曼殊上人苏元瑛师于五月二日在法租界金神父路广慈医院示寂,择于三日午后三时成殓,四日午后前十时移龛广肇山庄,此讣。

6日,苏曼殊被安葬在西湖孤山,与秋瑾女士为伴。

海德格尔曾说:

死亡作为此在的终结,乃是此在最本己的、无所关联的、确知的,而作为其本身则不确定的、超不过的可能性。死亡作为此在的终结存在于这一存在者向其终结的存在之中。

死亡本身不确定,且充满各种可能。而作为终结,死亡是“可能死亡者”最确定的事情,它存在于“可能死亡者”的通向死亡的路径之中。

面对死亡,庄子、陶潜都是智者,苏曼殊或者有过痛苦,有过焦虑,有过恐惧,但他是那种真正承受了精神苦刑之后豁然透脱而进入人生自由之境的极少数诗人之一。所谓“一切有情,都无挂碍”,正在于此!

而我的叙述,也就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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