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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意义(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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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苏曼殊的童心如此,但也说明苏曼殊平时肯定不太讲卫生,崇拜苏曼殊的粉丝可别学他这一点。要知道,山里的鲜果固然美味,但也是痢疾杆菌滋生的常见场所,苏曼殊吃时即便洗也可能是草草了事,而痢疾杆菌在这些瓜果中能生存1~2周。喜欢甜食就能吃一个月鲜果,不造成菌痢爆发才怪呢。

在曼谷时,苏曼殊还得遇日本画家西村澄。本来苏曼殊在日本做留学生时对日本人刁难中国留学生的行径就颇为不忿,这位日本画家还是一位男人(我们都知道苏曼殊对于女性的要求一般都是有求必应),苏曼殊的兴趣更加索然。不过西村澄对当时已声名在外的苏曼殊显然是志在必得,祭出了“雪茄+糖果”这样的撒手锏,苏曼殊不得不屈服于糖果的“**威”之下。

以下是笔者从1904年夏的曼谷芒竭山寺发回的“报道”:曼谷芒竭山寺来电:艺术无国界,今朝路更长。炎炎夏日,苏曼殊在芒竭山寺会见了西村澄。双方本着取长补短、互惠互利的原则,就共同关心的话题坦诚深入交换了意见,达成广泛共识,双方表示将共同努力,把中日艺术交流关系不断推向前进。

苏曼殊表示,西村澄拿出《耶马溪夕照图》相赠,但要求回赠,这是不礼貌的。不过,本着营造和谐世界的原则,西村研墨,曼殊吮毫,成《长松老衲图》一幅。苏曼殊仔细观看了西村之画,高屋建瓴地指出:西村的画有唐人风致,不过要去掉其中的纤巧;有宋人的雄壮,不过要去掉其中的粗犷。确实为空谷足音!1《诗经·小雅·白驹》云:“皎皎白驹,在彼空谷。”该评价不可谓不高。

苏曼殊强调,绘画时,对于古人的传统及技法,应该是取长补短。画风中不妨充盈古人的意态,但自我之神当处在更高的位置。

曼殊还十分友好地打断了西村想要插话的意图。我们认为,正是《长松老衲图》这样的意境苍老、风姿飒然之作,让人体会到了佛的意志参透到了人的灵魂深处,不足为外人道也。

西村承认,苏曼殊的艺术理念和造诣已自成一派,以心造境,于神韵为尤长,不独像唐、宋任何一派。其糅合中国画法、西洋画法与东洋画法于一炉的技法,以其胸中空灵、目中无物的秉恃,加上卓尔不群、遗世独立之精神,故下笔落纸无不清越澹雅,疏落有致,处处都表现出他澹泊的人生与幽雅之态度,让人无法望其项背。

最后,双方还就是否留下吃饭及何种糖果美味等问题相互交换了意见。

奇怪的原始习俗

苏曼殊的《燕子龛随笔》中记述了很多关于他这次游记的轶1“予观西村杰作,有唐人之致,去其纤;有宋人之雄,去其犷。诚为空谷足音也。”注

事。我们很难想象的是,即便是在二十世纪初时,中南半岛还处在十分原始的阶段,有些习俗更让人啧啧称奇。

曼谷作为首都,首领当然居住在此,不过,苏曼殊记载这里的首领被称为“酋”,这不由让人想起了某个部落酋长。酋长也不知是不是见不得人,出游必定安排在夜间,而且喜欢戴上各种野花,抹粉画眉,着实一副人妖打扮;他的侍从则装饰得“甚盛”。苏曼殊的这个“甚盛”,意思颇为暧昧,它既有比酋长装扮得还妖的意思,也有穿盛装的意思。出游的还有弓箭手,显示武力和酋长的威严。酋长喜欢挥霍,喜欢喝酒,当然不知道有没有请苏曼殊喝过。

酋长有数十个妃子,他喜欢和她们策马出行,请注意的是,策肥马慢行。这样的出游,花团锦簇,酋长更是傅粉涂脂,咋一看去,“待到山花烂漫时,酋长自在丛中笑”。他的妃子们,都席地而卧,只有被宠幸而怀孕的才有资格获得床褥。宫里的下人几乎是打零工做兼职的,日结工资,下人们亲自操作家务。酋长在空地上上朝时,酋长妃嫔、王公大臣都是**上身,大臣们匍匐前进;酋长讲话完毕后,受命者必须合掌做礼拜,然后以蛇形的步伐后退。

苏曼殊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身临其境的手法给我们描述泰国王室的这种蛮荒、野性风情,让人莞尔之余,实难考其真实性。

从暹罗北上,是缅甸。进入缅甸腹地,通常要跨过萨尔温江。

苏曼殊一路走一路记,他对缅甸人生活习俗的这些描述,其情形大致符合文化学和民俗学对某些较原始的民族的生活习惯的观察,而苏曼殊的记述显然更有作为第一手材料的意义。

比如,他在提到缅甸人恶俗极多时曾描述到,缅甸境内有少数民族五十余个,风俗习惯有明显的差异。有个叫“浸”的民族可能是“钦族”,大部分居住在缅甸西部的钦山山脉附近,农业还在刀耕火种的原始阶段,民众还在信奉图腾等拜物教。他们平时住在荒野的山上。凡是遇到父母年岁高了的,就筑一座极高的台,恭请老人登上高台。而族内幼年的、壮年的男女就在台下歌舞,老人在台上应和。等到老人乐到了极限而生狂乱的时候,便忘记了自己是在高台上歌舞,跌下高台摔死,族人就将老人火葬了,并且说老人是得到了天神的感召,这是莫大的荣幸。

苏曼殊以出家人的慈悲心斥责这种做法是“恶俗”,当然,它的“恶”主要在于老人在没有任何病痛的情况下被推上高台,也就是明知送死也得上台,这确实不太合乎人道主义。当然,钦族的这种做法其实也应该是出于对父母孝道的一种苦心,自古以来,有病死的,渴死的,饿死的……不一而足,不过还没听说过乐死的。

乐极生狂,在快乐中毫无觉察地死去,这其实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关于死亡的快乐。只是,原始部落的这种过于“前卫”的做法,让苏曼殊这个现代人大感反胃。

前辈的旗帜

水路遥远,海天茫茫,在客轮的颠簸中,他度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两千多公里的旅程,让苏曼殊充分领略到浩渺无际的大洋蕴藏的无限魅力和个人的渺小。

他在《题》中说道:甲辰(1904年),从暹罗之锡兰,见崦嵫落日,因忆法显、玄奘诸公,跋涉艰难,以临斯土。而游迹所经,都成往迹。

崦嵫,这个词出自《山海经》,郭璞注为“日没所入山也”。

海天一色,残阳如血,苏曼殊被这种壮丽的自然景色深深震撼,回想法显、玄奘这样的开拓者,不畏艰难地远赴印度,这便是佛家的舍我其谁的大无畏精神。苏曼殊一路走来,还有资金相助,马车轮船换着坐,和这些前辈的苦比起来,实在是自惭形秽。

《佛国记》记载法显从长安启程,经过六年时间方到达印度,逗留三年,路过锡兰时又逗留了两年。和法显一同出国的,或者是半道打退堂鼓,或者是死在半道,或者是留在印度做华侨,反正到了归国时,就只剩法显一个人了。法显回国以后,和驮跋陀罗一起翻译佛经百万字,直至圆寂。

玄奘取经的故事我们更为熟悉了。他西行取经,前后共经历了十九年,跋涉五万余里,道上所遇的艰难险阻跟《西游记》中的描述有过之而无不及。玄奘有一次在喝泉水时,差一点被箭射中丧命;后来他又在印度北方塔克西拉王国被投入狱中,为了逃命,他几乎冻死。崇山峻岭,沙漠荒野,酷暑严寒,蛇虫鼠蚁,强盗悍匪……但是玄奘从未退却一步,回国后,带回梵文大小经律六百五十七部,唐太宗也因此深受感动。玄奘的旅行是秘密进行的,因为当时的皇帝尚不允许中国人跨出国门到外界去旅行。后来,当玄奘回到中国后,皇帝命令他写一份旅行报告,即《大唐西域记》。玄奘在长安洪福慈恩寺设立译场,十九年间一日不辍地翻译佛经七十五部,共一千三百三十五卷,这项工作占去了他余生的大部分时间。

这样的精神,只有盛唐才能出现。

苏曼殊越临近这片佛的土地,越感受到法显、玄奘等前辈留存的精神感召,他开始将佛经看作对宇宙存在和人生意义的理解的终极真理,这对一个曾经奉行革命的新青年来说是难以想象的。苏曼殊与革命的渐行渐远,就是在这次旅行中奠定的。

他在锡兰时,曾在其菩提寺“振铃执鞭”。振铃是密教的一种修法,或是为了召唤诸佛,或是为了表示欢喜;执鞭则是装成天王守卫的僧格们(卫土僧官)手中执鞭巡逻法场。这个工作看来还算是比较清闲,所以苏曼殊闲来可以寻遍锡兰佛寺,求真悟道。

锡兰是真正的释迦牟尼的国度,又叫僧伽罗国,狮子国。僧伽罗是释迦牟尼转世后的化身,他诸德兼备,人民推举他作王,所以后来锡兰就以僧伽罗为号了。僧伽罗有点像我国的伏羲,力量大还能通神,在位时破大铁城,灭罗刹女,扶危定难。剿灭诸侯以后,建都筑邑,宣扬佛教的核心价值体系。他死后留下佛牙舍利,历经数劫不坏,宝光遥照,像月亮一样光华,像太阳一样光耀。凡是国民的祈祷,他都一一响应;凡是国内的凶荒灾异,他都化祸成祥。

真是锡兰的大救星。

苏曼殊游锡兰山,古代僧伽罗国的旧址,王宫侧还有佛牙舍利,装饰着各种奇珍异宝,光彩熠熠,苏曼殊敬仰之余,又习惯性地想着将其带回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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