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婴(第2页)
晓凌不能说:“这是应该的。”否则的话会被人咒骂,你说谁死是应该的呢?所以“应该的”这个话在火葬场谁都不能说。
“嗯,叔叔在外面稍微等候。”晓凌说。
大力只好搀着叔叔、婶婶在外面等候。因为是三岁的小孩,一切手续都从简。其实也没什么手续,只要把死人该走的程序走完,这个三岁的小孩也算完整地在人间经历生死了。
大力的婶婶有点迷信,在小栋过世的时候,她就坚信小栋是被水鬼拖下河带走的,因为小栋在河边玩的时候,那河水并不深,可就淹死了。
小栋是给大力的婶婶带的,可是婶婶有个不良习惯,就是爱凑热闹。那天带小栋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别人打马吊(就是老人玩的纸麻将之类的游戏),一时过于出神了,身边的小栋跑到了附近的河边玩。
小栋看见一个气球从河岸边一直往水里飘,他就去追气球,越追越到河中央。河水本身并不深,可是由于河里淤泥太多,硬是把小栋陷入泥里了。
当婶婶看完打马吊的时候,才发现孙子不见了,她就四处寻找,可是连影子都没看见。婶婶才知道出事了,回来告诉大力的叔叔。
大力的叔叔全家出去寻找,都找不到小栋,后来猜想小栋可能掉进河里了,于是请了打捞队。经过一天一夜的打捞,才在淤泥里找到小栋的尸体。已经死了两天了,小栋全身都发白发胖,水肿一样。叔叔、婶婶当时就绝望得晕了过去。
当婶婶醒来的时候,就再也没了之前的思维,也就是说,她变疯了。自己的孙子因为自己的大意,离开了这个世界,老人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神经错乱。叔叔伤心了好久才做了正常人的决定,把小栋带到大力工作的火葬场,给小栋最后的尊严——火化。一般未满三岁的小孩死去,是不进火葬场的,很多都是草草埋掉,在山上,或者在沟里,让小孩入土为安,基本都不进祖坟。大力的叔叔不一样,他把小栋带到了火葬场。
晓凌首先帮小孩整理他的头发,弄完头发之后,再往小孩的嘴里看看,只见满口的淤泥,有些已经被挤到了嘴角。晓凌拿来一根牙签,小心地将孩子口里的泥土,一点一点、一粒一粒地挑出来,弄完之后,足足有半碗之多。好可怜的孩子,死的时候还满口泥土。
晓凌整理完孩子的嘴巴,再看看那张脸,发白的瞳孔显得很蔫。
晓凌就拿出个黑色的美瞳,轻轻地给小孩戴上。于是,小栋这才有了黑白分明的眼球,这才像个刚死时的正常的眼。发胖白皙的脸不用怎么化妆,都已经是光可照人了,晓凌就抹上一点粉底,加点高原红,这才像个娃娃。
这个小孩的妆化了一个多小时,给小孩穿上衣服后,晓凌看看。
嗯,真有点起死回生的感觉,如果是小栋还活着,这样该多好啊。
晓凌弄好后,出门对大力他们说:“叔叔,你们进来看一下,这样可以了吗?”
叔叔和婶婶进来一看,一下子就哭了。刚来火葬场的时候,还是不成样子的一具水泡尸,现在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就像个活生生的娃娃。
多希望小栋还活着啊,可是,这个希望立刻被理智击打成了绝望。婶婶看着自己的孙子,昏厥了过去。
人就是这样,孩子活着的时候,无论他再丑,再调皮,再任性,哪怕是身躯残缺,自己的娃都是最漂亮最聪明的。当骨肉在自己的眼前悄然离去,做爷爷奶奶的,就好像自己的生命没有了延续;当看到已经离开的孩子时,就好像看到自己的生命在那时也跟着终止。
大力扶着叔叔婶婶出来休息,然后对晓凌说:“晓凌,谢谢你。小栋的妆化得很好,你就交给喃生吧。灰就让七爷帮着装起来,等下我再陪叔叔过去。”
晓凌也低声地招呼卡卡,用推车把小栋轻轻地推出化妆间。叔叔、婶婶死一般看着小栋一米一米地离自己远去。死了的是孙子,断了的不止是生命,还有他们的根与希望。
我和七爷把最后一具成人神火化后,也心有灵犀般觉得大力的侄子应该来了。果然,卡卡推着小栋来了,晓凌在后面跟着,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我看着这个被晓凌化得如活人般的小栋,真不忍心把他推进火化炉。小栋安然地张嘴笑着,好像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来到了活人的最后终点——火化炉。生命凋零在这样一个三岁小孩的身上,是多么残忍啊,小栋的生命本应该还有许多许多年,可是初升的太阳遇黄昏。还有什么上帝,什么公平啊?死神非要取了这个小孩的性命。
我把小栋接到火化炉口,打开火化炉的门,里面热气腾腾,可是小栋感觉不到炙热和害怕,他表情怡然。我心道:“娃娃,走好,叔叔送你最后一程。”
小栋微笑着进入了火化炉,我把门轻轻地关上,生怕把小孩在美梦中惊醒。然后我又轻轻地按下加油的按钮。我们都没有看里面,只听到汽油均匀地喷洒出来,一个电子打火,呼的一声,里面的世界就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开了。
永别了,小栋!如果真的有来世,你一定要投个好人家,好好地活着。祈望你下辈子健康长寿。
十几分钟后,七爷才打开火炉门,看见已经被推成一堆的骨灰里面却掺和着许多泥土。是的,小栋死得太难受了,他吃了不少的泥土在肚子里。
七爷慢慢地把骨灰装进金盎,加上泥土,足有大半个坛子。
我们也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成人送走小孩了,心里都很不好受。
最后,晓凌的眼睛都红了。
这个生命虽然不是因我们的手里离开,却是在我们的手中由肉体变成灰,大家都心觉沮丧。
大力和他叔叔在门外等候,我们把这个金盎送到婶婶的面前。她颤抖着双手抓紧。小栋再也不能叫她奶奶了,在将来的日子里,只有她在小栋的遗照前,饱含泪水地呼唤,孙子,开学了;孙子,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