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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玫瑰树林
我常做梦。大都是气喘吁吁的梦,梦醒了会很累,心和身都累。
那日做了一个浪漫的甜梦,早晨醒来极不情愿,转而拨电话给宣澈,告诉他刚才他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猜,也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那样的玫瑰。玫瑰该以“朵”论,而我梦中的玫瑰却该论“棵”。高,大,像一棵树样的,一棵一棵,无数,排满了整条路。
宣澈穿一件浅色的夹克,走在那条路上,每走过一株玫瑰树,树上便会有一张木牌翻转过来,上书:“宣澈,我想你”或者“宣澈,我在等你”。无数棵树,无数张木牌,宣澈一路看下去,在路的尽头见到了我。他走上前去,张开双臂拥住我,对我说:“紫水,嫁给我吧。”
邻居的房子来了装修队,电钻的声音把我吵醒,我极不情愿地从那难得的甜梦里走出来,还在念着刚刚见到的玫瑰树。
“宣澈,我刚才梦到你。”
“梦到我又气你吗?”从前,每次宣澈出现在我的梦中,若非将我气哭便是在危难处弃我于不顾,永远都没有美好形象。
“不是,梦到玫瑰树林。”于是,我给宣澈讲我的梦,省略了树上的牌子和他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
“我以为你会梦见百合树。”宣澈笑,听筒里都是清凉如水的声音。
我喜欢花,但不喜欢玫瑰,平日里买花回来插在花瓶里,大都是白色的香水百合。从前,跟初恋的男孩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收到玫瑰,一朵或者十一朵,据说代表一心一意。然而他最后还是转身朝前,背对着我和我的爱情,那些所有代表“一心一意”的玫瑰,全部凋零。
我初恋的男孩姓唐,生在秋日,他叫唐逸旻。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玫瑰,是高中二年级的情人节,那年我十六岁。
玫瑰整整十一朵,我无声地接过来,无声地跟他一起走回家,之后无声地把一只玻璃瓶灌满水,再无声地把那玫瑰插在水中。第二日,我从这十一朵玫瑰里选了两朵盛放的花儿,用吸水纸盖了,夹在一本厚厚的《辞海》里,心中打算着,要留下这少女时代的第一束有关玫瑰的记忆。
后来,余下的九朵玫瑰渐渐凋谢,只有两朵在怒放时便被我残忍地洗净瑰丽的花儿,永远地留在我的日记本里。
半年之后,我做了唐逸旻的女友,和他一起看天、看雪、看桃花。
我还兴致勃勃地告诉他,我曾那么珍爱他送的玫瑰,藏了两朵做纪念,永远都不会凋零。
然而我错了,花儿生来便是为了凋零,我破了这自然界的规矩,我必须偿还。
唐逸旻转身离开了我,离开时手中握的,是另外一位女孩纤弱的小手。
他一直不知道,其实,我是不喜欢玫瑰的。
我自己买花,不收宣澈送的百合。宣澈问我为什么,我说,我收了男子送的花,会觉得和他没有未来。宣澈不语,从此再也不提要送花给我。
我做了一个浪漫的甜梦,不知寓意,跑去问朋友。朋友告诉我,玫瑰代表爱情,路代表心。宣澈是我心里的那个和爱情有关的人。那些玫瑰树上的牌子,是我想要对宣澈说而不知该不该说的话,宣澈对我说的那句话,是我渴望得到的承诺。朋友说:“紫水,你是一个固执的女子,一直停留在某个地点,不肯对爱情妥协。你小心翼翼,拒绝一切外来的温暖,但你心底是渴望某个人的。你在犹豫,不知该怎样对待这个人,于是你不断地闪躲,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肯主动往前迈一步。”
是吗?我是如此吗?
朋友如占卜的吉卜赛女郎般神秘地微笑,对我说:“紫水,只有你自己最了解自己。”
回到家中,我打开宣澈送给我的红绒小盒,望着里面的戒指,第一次有了戴上的念头。
戒指套在了我左手的无名指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原本,我是不相信什么缘分的。
“宣澈,你如何知道我手指的尺寸?买到了这么合适的一枚戒指?”我拨电话给宣澈。心中奇怪,一向对数字反应迟钝的我如何能记得住宣澈的那一长串电话号码?
傍晚,宣澈敲开了我家的门,他手中捧着一大束盛开的百合,那花束几乎与宣澈的肩膀一样宽,遮住了宣澈的面孔。我数,是三十一朵。
我问宣澈,为何不送十一朵?那代表“一心一意”。或者九朵,代表“天长地久”?宣澈说,他不知道那些礼节,他只知道,我是生在三十一日的。
宣澈出差去上海,他要我与他同往,说是有一个美妙的惊喜。
我的生活里已经很久没有过惊喜了,于是我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和宣澈一起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我睡下铺,对面的一位续着长须髯的男子在夜里打了震天的鼾,我不得入睡,整夜在**翻转,第二日下了火车,耳边仍是绵延不绝的车轮撞击轨道的声音还有那震天的鼾。
宣澈带我到宾馆,让我好生休息,明天便会得到惊喜。
我睡下,宣澈拿了他黑色的公事包出去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