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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绝色红尘(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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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支笔,端起玻璃杯,拿出垫在杯子底下的花瓣形白色硬纸片,在上面写下了四个字——绝色红尘。

我把这张纸片递给宣澈,并未靠他太近,因为我不想他看到我眼中汹涌而出的泪。

从前写过一篇小说,一个有关爱情的故事。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次又一次地面对爱人的背叛,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之后终于咬紧牙关离开了这份爱情,却也痛苦得终生不得愉悦。很多人写信来,告诉我他们的感触、感受、感伤和感动。有人问我:“紫水,你告诉我,什么是爱情?”我回信说我不知道。我若是知道,我便不会年纪轻轻就为了爱情憔悴了脸庞、消瘦了身体、病弱了精神、冷却了热情。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宣澈说,紫水,很多时候你写小说,是在写你自己。

是吧。我若不是在写我自己,那么我便不会在小说里写出那么多真实的伤和痛,让人看了陪着故事里的人一起流泪苦涩,不得安寝。

我对宣澈说,五年以前,当我的初恋无情地抛下我时,我万念俱灰。那时我安静地守着我的男孩,我赚钱,做家务,却极少说话。我没有任何朋友,我的父母因我的爱情弃我不顾。我一无所有,除了爱情。

而爱情,到了最后仍然不属于我。

曾看过一篇故事,大意是一位男子历尽磨难之后,有人给了他一种名唤“醉生梦死”的酒,喝下之后便能够忘记一切。这位男子喝下了这种酒,从此忘却了所有的过去。后来,一位钟爱着他的女子为了拯救危难中的他,蹉跎了青春韶华,付出了所有,直到生命奄奄一息的时刻,男子才认出了她,然一切已逝,一切都已惘然。

宣澈问我,痛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手边有一杯“醉生梦死”?

我说,没有想过。我说,那个时候,我若喝了“醉生梦死”,那么我便连回忆也失去了,我若没了回忆,便真的是一无所有。待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还能靠什么活下去。

宣澈不语,望着我,用水样的眼神。

一日和很多朋友相约着去跳舞,在一个有小舞池的酒吧,那里面闪烁的灯光和灯光下闪烁的人群,都很耀眼。宣澈穿着他平时习惯穿的衬衫、皮鞋、西装裤,坐在一把高脚椅上,屏蔽掉了所有的喧哗。那个时候,我料定了他绝不会从那把椅子上走下来跟着人群一起DISCO。

一位火一样奔放的女孩把我拉进了舞池,很快便燃起了我体内所有热情的因子。我在涩涩的灯光里大声笑着,却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里真好,我想,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吼叫,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吼叫。

身上的衣服是女孩在当日下午陪我出去选的,只是为了来这个酒吧。那是一件纯白色的翻领T恤,很短的腰,穿上会露出一段腰肢。后来我也曾穿过这件衣服到酒吧去找东西来写。宣澈称之为“练习艳遇”。

我跳累了,把女孩一个人留在拥挤的舞池里,回到宣澈和他的朋友们身边。宣澈在我耳边大声说:“你的舞跳得真好!那么多人一眼就看到你!”

我也对着他的耳朵大声说:“那是因为我的这件白衣服!”

我们都用了很大的力气,几乎是吼,但是听起来的声音都很小。这地方真好。

我没有告诉宣澈,从前,我的钢琴老师在教我弹琴之后,偶尔会教我跳舞。我的腰可以向后弯成一个拱形,毫不费力。

那夜,从酒吧出来,已是凌晨。朋友们分头行路,宣澈送我回家。

“你的腰很美。”宣澈走在我身边,忽然说。

我有些惊讶,因为宣澈不常用“美”这类露骨的形容词。他平时常用的词是“还可以”、“挺好的”。

“很纤细,很柔软。”说着他停在了我的对面,右臂钩住了我的腰,用力地将我向怀中一带,我的额头便触上了他的鼻尖。

许是他想吻我,我感到了,便躲。猜不到准确的原因,只是想躲。也许仍是惊恐,怕被爱情背叛。

我向后仰,他向前倾;我接着向后仰,他继续向前倾。直到无处可躲,我扬起双手,真的将腰身在他的臂弯里弯成了一个拱形,宣澈才惊叫起来:“紫水你的腰怎么会这么柔软!”

我直起身,站在宣澈的鼻尖下面,对他说:“因为我有一条无骨的腰带。”

我在腰肢上缠了千回百转的藤,做了一条无骨的腰带,将自己的心和自己的身都绕在其中,固执得终生都不肯舍弃。因这藤,腰肢才变得柔软异常,才得以在尘世间来来去去地兜转,才得以能够蜷曲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黯然神伤。

那柔软不是天然生成,而是我自己,为了那些无骨的藤,使它变得柔软。因为只有柔软,我才能绕进那些无骨的藤。

心甘,且情愿。

那时,我才有了很多读者都问起我的问题的答案。

他们问我:“紫水,什么是爱情?”

爱情是一条无骨的腰带。

我与宣澈认识两年有余,这是第一次去他的家。

宣澈的房子在北京城某个角落的一幢高层大厦里,要搭电梯,到二十层的时候下去。房子很大,一百二十平方米上下的样子,简单的装修,简单的家具。纯木色的地板,纯白色的墙壁,客厅里一扇硕大的落地窗,窗上挂了水蓝色的长窗帘,只差他的妻子站在窗前,他就能够实现他的梦——宣澈从前对我说起过他的一个梦境,宣澈说:“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常常会见到一个场景,一扇落地窗,挂着水蓝色的窗帘,窗前站着一名长发女子,对着我微笑,她手上有一枚戒指,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我想她一定是我妻子。”

一个星期之前,宣澈很诚恳地邀我周日到他家吃午饭,他特地强调了是午饭,言外之意是在告诉我,他的邀请是在白天,而不是在暧昧的晚上。我笑着问他理由,他犹豫了一下,告诉我理由是今天他三十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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