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颜色(第2页)
“久仰久仰啊,”军官立刻放开陆翔向我伸出手,“陆翔一天到晚把你挂在嘴边上,要多自豪有多自豪。”
陆翔暗中踢了他一脚,“紫水,这是我们一营长,肖风。”
“肖营长你好。”
肖风与我握了手,颇为夸张地请求说:“紫水,给我签个名吧。我这是第一次见到活的作家。”
陆翔那头一掌拍上了肖风的背,“怎么说话呢老肖?”
我再次笑了,聪敏如陆翔,这下总算懂了为何一直面无表情的我忽然笑了起来,于是开心地解释说:“部队的习惯,我二十四岁当连长的时候,就被叫老陆了。”
我笑,“那我岂不也是老萧?”
肖风也笑,“我们这女同志比大熊猫还珍贵呢,得重点保护,所以你永远是小萧。”
我这一生,是第一次亲耳听到有人在我面前说“同志”这个词,这个离我非常遥远的词,曾经被我认为是上个世纪遗产的死板生硬的称呼,今天听起来,竟然如此自然贴心。
果然是环境能够让人改变!
肖风礼貌地告辞,我许诺一定送他我的书。陆翔带着我到了他的宿舍,非常简单的陈设,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书架,一个衣柜,门边一个脸盆架。单人**是我听说了很多年在电视上见过很多次却第一次亲眼见到的豆腐块被子。
书架上大都是军事理论和文学书,中间的一层,整整齐齐摆着我已经出版的十二本小说和几本作品合集,甚至还有很多发表过我短篇的杂志。
我望着那带着军人气息的小说发愣——怕是我自己,都没有这么齐全的搜集。
陆翔大步上前,把所有的书都拿了下来,递给我一支钢笔,“完成任务吧!”
我接过钢笔,“我很多年没有用笔写字了。”
“我倒是一直有这个习惯。”陆翔说,“用笔写字踏实。”
我坐在椅子上,开始一本一本地签名,每一本都写上不一样的话:“陆翔,谢谢你这许多年没有忘记我”,“陆翔,谢谢你喜欢我的故事”,“陆翔,祝你今后的世界更加天高地阔”……
我写完一本,陆翔接过去一本,细细看过之后重新放在书架上。待最后一本写完,陆翔爽利干净地笑,“不愧是作家啊,竟然能写出这么多花样的赠言来。你要是在部队,肯定可以去军报了。”
我摇头,“军人那种铁骨铮铮的文字,我是写不出来的。我这样小家子气的文字,配不上。”
我是真心实意的,陆翔却以为我在谦虚,“谁说我们军人不需要柔情来着?”
窗外的士兵已经到了进餐时间,我隐约能够听到他们在唱歌。询问的眼神追过去,陆翔说:“我们的规矩,排队去食堂,饭前唱军歌。”
我点点头。
这是我从未触及过的世界。军营。
陌生。
但是很美。
真的很美。
我住在部队的招待所,不算舒适,却极其整洁干净。硬朗的线条,连被子也会被服务员叠成规规矩矩的豆腐块,以至于每夜我都舍不得抖开。
陆翔的兵和战友们,已经开始叫我“嫂子”。每一次,每一次陆翔都会红着脸解释:“她真的不是我女朋友,真的不是。你们不要胡说,人家以后还要嫁人……”
陆翔解释得很真诚很认真。偶尔会求救似的望着我。每到这时,我便会开口说:“真的不是女朋友,只是女的朋友。”
我们谁也没有提起我那一段刚刚结束的爱情,我相信陆翔其实很想问问我究竟有多么难过,我知道他其实很想告诉我想哭就哭出来吧。我明白陆翔其实很想安慰说天涯何处无芳草,爱情并不是一切。但陆翔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关心人的方式永远都是安静的,因为他在我豆蔻时已经跟我熟识,他足够细心敏感,看到了我少女时代未曾掩饰过的真性情。所以,陆翔了解我。他非常明白,我越是痛,便越是轻描淡写。
于是他不敢轻易提起,因为他担心我崩溃。
陆翔陪我走在林荫路上。我望着这条漂亮的路说:“我喜欢这里。一切都是硬朗坚强的。你看,连树都栽得像国旗班的兵那么笔直挺拔。”
“很单一。”
“换一种说法,就是不复杂。”
陆翔笑着摇头,“比不得,比不得,作家就是作家。”
“我是认真的,陆翔。”
陆翔停住脚步,“我知道。”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热烈眼神烫得一愣。
“紫水,”陆翔说,“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叫《拂袖》?”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