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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尾声(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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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问他们怎么回事。

他们直截了当地说:娇娘已经失踪三个月了,从立案到现在,他们已经获得了一些线索,希望我能如实地多提供一些。并且说,找到我,是因为她手机和住址电话显示最多的就是我的手机号码,这说明了我们关系的密切。

我告诉他们,自己同娇娘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去年在西藏认识,回京后一段时间有往来,可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联系上了,她的电话总没人接。至于我同娇娘的隐私关系,他们并没有过问。他们还向我打听对娇娘的家庭有多少了解,我便把娇娘曾经对我讲过的一切都说出来。两个公安走的时候递给我一张名片,要我想到什么随时跟他们联络。

就在两位公安走出门外的时候,那个男的突然转回身站定了紧盯住我,问:“三个月以前你有没有离开过北京?”

“有过呀。”我诧异地说。

“都到了哪些地方?”他紧接着问。

“杭州。”我说,“就去了一趟杭州。”

“和谁一起去的?”

“就我自己。”

“真是你一个人吗?”

“当然。”

“那你突然跑到杭州去做什么?”

我简单地把自己寻找失散亲人的前后经过讲给他们。并且补充说,去杭州的前一天晚上,和娇娘的通话便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接着,我反问:“这和案子有关联吗?”

男公安说:“我们只是了解情况,有没有关系,还要看结论。谢谢你的配合。”

我说:“对不起,我只想问一句,您刚才向我提出的问题,是不是说她也去过杭州?”

男公安走着说:“这个嘛,我们暂时无可奉告。先这样,有什么事情,我们还会随时找你。不过,她的那个电话你就不要再打了。”

公安走后,我回到房间一个人枯坐了半天,心情极端失落,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排解自己的愁闷。被坏人劫持?或是自己离家出走?失踪这么长时间,娇娘会不会已经死了?自己回避不开这些想法,但我又不相信娇娘的失踪,总觉得她眼下就在什么地方,她一定活着,只是暂时不愿意与这个世界取得联系。

日子继续平静地过着。自己一切活动都离不开都市的各种生活场景,在饭馆里,在酒吧里,在书店里,在剧场里,在任何一条大小街道上,在地铁的哪一个站台,在公园的某一处长椅上,在我自己的房间里,在我**和枕头上,娇娘的幻影时时显现。她的头那么习惯地歪一下,然后对我笑着,好像是在逗我,又好像因为见到我,掩饰着她心里的欢喜。

直到有一天,我和几位朋友约会吃饭。自己刚进到那家餐馆,熟悉的场景便让我回想起自己也曾和娇娘来过这里,那次她说非常喜欢这个地方。为了表示自己的喜欢程度,她又玩着那个游戏,说假如找不到她,就来这个地方。我问她,你喜欢的地方太多了,以后我可是找不过来,你究竟最喜欢什么地方?

西藏,冈仁波齐。她的声音是如此遥远,犹如风声回**在空中。

餐馆里人声嘈杂。我忽然从座椅上站起来往门外奔去,朋友们都诧异地望着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头也不回地对弟兄们大声说,我去西藏了!第二天,我直飞西藏拉萨,去了娇娘同我走过的住过的所有地方,并再次去了冈仁波齐,自然是任何结果也没有。我甚至就连自己这次西藏之行的印象都丧失了,只记得自己始终奔跑在恍恍惚惚的路途上,口干舌燥,头晕目昏,心脏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娇娘的下落依然不明。

我的《西藏行纪》已经出版,那书上的十幅版画插图还是娇娘为我绘制的。自己的又一出小剧场戏剧正在火热上演。事业的热闹与喧哗,反倒衬托着自己内心的寂寞和冷清。我越来越想念娇娘,我想让她看见让她知道我的事情做得有多好,我还想闻到她脸上身上淡淡的香味。我现在只希望她是我的姐姐,是我最最亲爱的人,我还有许多话只想对她说。刻骨铭心的思念经常光顾到我的梦里。我做了许多梦。娇娘在梦中真切地出现,她亲我,还用牙轻轻咬我的脸,而我也能用指甲真实地掐到她。白天黑夜,冬日夏季,时间在自己的梦里极大地颠倒着,远方缥缈的场景也一并显现出来,我感到幸福温暖全身,同时也感到了某种恐惧,但恐惧是包含在幸福当中的。

由此而来,我对幸福产生了确切的认识。幸福就是回忆、触摸、声音、颜色、眼神、食物、气息、睡眠之后的苏醒、出发、爱与被爱、天边外传来的召唤。幸福,就是希望着的。只要有娇娘出现,哪怕是噩梦,我也不愿意醒来。也有过一次这样的时候,我在自己的房门上给娇娘贴了字条,纸上写着我出去吃饭,一会儿就回来,你要等我。夜里,我回到住处,门上的字条不翼而飞。

公安方面再没有找过我。自己也曾打过一次电话询问,公安的回答仅仅是早已立案侦查,目前没有娇娘任何新的进展。

夏天很快就进入末尾,妈妈从西藏来到了北京。在她所带的大包东西里,有几件给我的礼物。阿妈也没多说什么,将两个塑料袋交给我,让我拿回去再打开看,有些东西还可以送送人。

在父母那里吃过晚饭我便回到自己的住处。阿妈给我的东西里有藏香和民间工艺饰件,其中还有一小幅堆绣的唐卡壁挂。

我慢慢展开唐卡,心脏猛地受到一击。紧接着,鼻子被热气堵住了,一阵酸痛,再也按捺不住的悲伤全都喷涌出来。

一轮明月照耀之下的神山冈仁波齐在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我的泪水刚刚擦去又流淌着,犹如瓢泼大雨中汽车风挡如何也刮不净的雨水,让车里人的视线只有瞬间的清晰。就在这模糊与刹那的清晰之间,我仿佛看见了娇娘柔和的面庞。

那一夜,我难过了许久。在后来半睡半醒的梦里,我分明听见娇娘的轻声呼唤:“小孩儿,你过来,到这边来。”我拼命想奔到她声音发出来的地方去,可就是身体沉重得怎么也挪不动。我惊醒过来,枕头被泪水浸湿了一片,脸上还挂着凉凉的泪痕。我奇妙地感觉到,自己这才真正地长大成人了。

多少年如风似水地过去了。后来,达娃又遇到几个女人,最终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并且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但是,他所接触过的女人,包括妻子给予他的感觉,都不如娇娘细腻和深刻。在他看待任何女人的时候,都无法躲避与娇娘的比较。达娃在自己心里深深地掩埋了娇娘,可他又会不时地将娇娘挖掘出来,残忍地把她摇醒,然后默默地面对着她。

达娃已人到中年,事业有成,他的两鬓早就生出了白发。每一两年,他都要更换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电话本。可是,小电话本虽然更换了几个,娇娘的名字和号码却依旧保留着,只是他再没有拨打过,他也绝不会拨打她的电话,因为他生怕娇娘那边照旧没有应答。

直到某天上午,达娃吃过早点,等女儿和妻子出门上学上班之后,他便同往日一样地自己沏了杯碧绿的龙井,坐下来打开电脑。静寂的房间里回响着电子信箱提示新邮件的动听的铃声。他耐心等待着发件人和地址、标题的显示,结果出现了二三十封陌生的垃圾邮件。达娃将熟悉的邮件看完并回复过后,便把所有的邮件进行删除,并且启动了垃圾邮件过滤系统。第二天上午,达娃的电子信箱照旧来了一大堆陌生邮件。这一回,他没有立即删除,而是有选择地试探着打开其中的一个邮件。邮件内容显示出这样的文字:

小孩儿,你可好?为什么不回复我的信件?你能猜出来我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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