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的不知疲倦(第3页)
偏偏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会很执拗地钻入这条定律的误区而不可自拔。此刻的杨露露就是一个典型代表!她闷闷不乐地拿骰盅出气,在桌上拍得啪啪作响,然后很委屈地问我:“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吧丽吗?”
她这心情我非常能理解,我上高中时候,曾被一个小姑娘缠得几近崩溃,她一天三封信风雨无阻,不光字字猪鸡,而且行行肉麻。在学校任何角落,她阴魂不散的身影,伴随着幽怨哀伤的眼神,总能在我身边飘来飘去,如唐三藏絮絮叨叨的紧箍咒,让我头疼欲裂。
被这样折磨了两个多月,她突然就转了性子,喜欢上一个外校的小混混,他俩时不时如胶似漆地在校园里转悠,好几次我和他们撞上,那小姑娘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那个小混混十分令人钦佩,长得草草略具人形,就敢光天化日走上马路。我非常纳闷儿,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我的替身?这令我对自己的形象与气质产生了铺天盖地的迷茫与不信任。而且,在我重获清净之余,我居然体会到了一丝不习惯,甚至是失落感。
经过这件事以后,每次看到电影电视里情侣分手,彼此都要说上一句:“希望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我就认定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表面上看是祝福,其实骨子里是寻求自我救赎,他们都和我一样,受不住那种刺激。
我劝杨露露别多想,生活就和你手里的骰盅一样,看上去排列组合丰富多彩,但运气再好,技巧再强,摇得再努力,五个骰子也跳不出六个六。不是你不如吧丽,而是那个唐小静是绿豆,而吴宇偏偏是只王八,你总该听说过亚当和夏娃吧,他俩就这样看对眼儿了,通奸了,连上帝都没辙。
杨露露被我给逗乐了,她掐了我一下说:“你都快赶上北京爷们儿了,那么贫。”“不过,我还就喜欢你这样,老能逗我开心!”
杨露露这姑娘就这点好,爽朗大气什么都搁不住,转眼就恢复了俏皮的神情,又要拉着我玩骰子。我集中精神和她玩儿了十把,结果她一盘都没赢我,她涨红了脸大声嚷嚷:“不算不算,我之前还能赢你的,肯定是你偷看了。”
我微笑着没说话,偷眼看看角落里旁若无人共沐爱河的吴面团和唐小静,突然觉得再待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从战略上来讲,今晚是我取得了胜利,彻底澄清了杨露露和“搓面团”的关系,也在他俩之间建立起一道人为的屏障,战果颇丰。
但从战术角度说,吴面团才是最大赢家,他本来就不曾拥有杨露露,属于空麻袋背米,结果还被生塞硬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唐小静。这第三者插足能插得如此盛况空前,没个二傻子配合是绝对完成不了的。
很悲哀的,我觉得我就是那个二傻子!而且是我机关算尽后努力争取来的头衔。
我情绪有些低落,回想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一系列事情,没一件处理得完美妥当,而我却依旧心安理得,依仗着一些小聪明与自己的生活胡搅蛮缠。
我无力对抗阳光下的主流大军,那就必须兢兢业业地做一只夜行小鬼,在黑暗中伺机而动,在黎明前销声匿迹。他们的生活离我很遥远,如果我继续混迹其中,那一不小心,就会变回了人。
我对杨露露说我先走一步,去场子里转转,最近是非常时期,生怕小姐们的情绪有波动。
杨露露正在兴高采烈地调制自己发明的鸡尾酒,一听我这话就急了,她撅着嘴问我怎么就不考虑考虑她的情绪:“你都好久没陪我出来玩儿了,我今天就不许你走!你先把我这杯酒喝了,我特意为你调的。”
我惊恐地看着面前这杯形迹可疑的鸡尾酒,问她都用了哪些配料。她得意洋洋地说这是独门配方,随便卖给哪个酒吧都是招牌。她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月光下的罪恶”。
这名字我倒是挺喜欢,我端起这杯酒仔细观察着色泽与层次,努力想找出可以夸奖的地方,最后憋了半天,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词儿,”嗯,不错不错,很……很……暴力美学!”
杨露露更得意了,一个劲儿地炫耀她的创意和手艺,还非逼着我尝一口。我正发愁怎么搪塞过去,一只大手从我从后面伸了过来,猛地抢过这杯酒咕咚一口喝了个干净。
我扭过头,正迎上吕坚那张笑容可掬的脸,他吧嗒吧嗒嘴,半眯着眼睛仔细回味着,最后像个品酒专家似的得出了结论:“二锅头,加速溶咖啡,板蓝根放多了点……还打进一个鸡蛋!恩,这鸡蛋不太新鲜!”
我强忍住笑,虽然没去看杨露露此刻的表情,但很为吕坚的安危担忧。我搂着他的肩头问他之前没少喝吧,现在也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
“那怎么行,夜都没开始呢!”吕坚梗着脖子大着舌头,咋咋呼呼地在吧台边坐了下来,顺手点了瓶芬兰伏特加。
杨露露看来今晚心情不错,她也迎合着吕坚:“你哥们儿都来了,咱也好久没见了。今晚就玩儿痛快点,谁都不许走!”
吕坚这才发现了吧台里的杨露露,说原来弟妹也在,那是更不能走了。他说完打了个酒嗝,然后压低了嗓音问杨露露:“我说弟妹,刚才那醒酒汤效果不错,是谁调的,能给我再来一碗吗?”
杨露露小脸通红,气呼呼地扭头不理他了,继续专注于她的酒类科研,那认真劲儿让我想起了实验室中的居里夫人。
吕坚讨了个没趣,转头和我聊天,他说他记得今晚到这儿来是有目的的,但一路上就是没想起来要干嘛。我用手指指角落里的吴面团和唐小静,说问题已经解决了,你只管喝酒就行,别的不用管。
吕坚瞪着他俩看了半天,这才回忆起我下午跟他说的话。但他显然也很疑惑,问我他俩现在干什么呢,雕塑似的面对面坐着,是价格没谈拢还是服务没到位?但也看着不像啊,莫非是那小子动感情了?
我说目前看来好像是这情况,但还不能下结论。我把晚上到酒吧后发生的事情都和吕坚说了。他紧锁着眉头听完以后,说吃饭时候优优跟他说了,那个唐小静就是上次诬陷你的那个。“这种人品的小姐,你怎么还用她来办这事儿?”
说罢吕坚把杯中酒一口喝完,表情少有的严肃,他喷着酒气给出两句吕半仙境界的批语:
“这两人绝对是互相利用,少他妈的跟我说什么相爱了,他们懂什么叫爱?做给我看看还差不多。”
“这个唐小静比她看上去聪明多了。但流氓就怕有文化,小姐就怕心计重。”
正当我仔细咀嚼他这两句话的时候,吕坚冷不丁又冒出一句话,我猛地抓住他的手,嗓音有些颤抖:“你刚才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宿醉的胡言乱语,又有谁去仔细聆听?其中真假难辨,是非纠缠,但偏偏也躲藏灵感,只一闪即没,酒醒后再无踪迹可循。但我想,我是抓中了它,这只一直在黑暗中与我捉迷藏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