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留守男士(第2页)
我可怜的牛头战士被群殴成了一块牛排,我切换成防御模式向远处逃去,顺手接过电话问是哪位。“梁爽吗?我是罗阳!”
我觉得有点奇怪,自从来北京后就没和他见过,只在逢年过节打电话彼此问候一下,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他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我说是我,有什么事儿吗?他支支吾吾地问我能不能回一趟上海。“优优出事了!”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来,表情凝重地走到阳台上,追问他到底怎么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刚才她一个小姐妹打电话过来,说优优吃了过量安眠药,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我现在就赶过去,觉得还是告诉你一下比较好。”
走回房间,游戏里的战士已被怪物杀死,电脑屏幕上一片灰白,正如同我此刻心情的颜色。杨露露见我神情异常,跑过来拉住我的手,问我出什么事了。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我必须马上回上海。
订好机票,杨露露默默地往我包里塞着换洗衣服,我说不用带那么多,我很快就能回来。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你真的还能回来吗?”
我气乐了,说我当然要回来,我只是去看看优优,你当我准备重操旧业呀?杨露露紧跟着来了一句:“那不挺好的吗?”我愣了一下,猜不透她这话的真正用意,只得含糊其辞地敷衍着,说我都离开那圈子那么长时间了,就算想回去也没那么容易。
“这么说,你潜意识里还是想的咯?”
这个问题在我心中撞击了一下,我到底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呢?可能曾被我无数次地绕开过,既然是绕过,那显然它还是立在原地,并未被彻底摧毁。
杨露露见我犹豫了一下,走过来把我拉到床边,说梁爽,其实这一天我早就想过了,你觉得我们真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我有些头脑发懵,说你好端端的瞎扯什么呢?优优像我亲妹妹一样,她出事了我不能不回去看她,但这和你的担忧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杨露露笑了笑继续整理我的行李,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我知道,这段日子你过得并不开心。或许回到你以前的生活你才能真正快乐起来。”
幼儿园的时候最不爱吃茄子,午饭时候我把茄子都拨到了一边,老师看见后教育我说茄子营养好,你吃了才能长得高高大大。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捏着鼻子都吃了下去,心里美滋滋地等着夸奖。
结果那个老师并没有表扬我,说看你吃个茄子跟吃药一样,真不想吃就别吃了。然后当着所有小朋友的面把我当作反面教材:“梁爽不吃茄子,你们大家说对不对?”“不对!”
直到今天,我再也没碰过茄子!
此刻我又感受到了当年吃茄子的委屈,我暴跳如雷地站起身来说你也太过分了吧,真正不开心的人是你!“以前我夜不归宿你不开心,现在我本本分分你又不开心。我承认,我是在刻意为你改变,改变的过程换了谁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我好不容易挺过来了,现在怎么着,你准备把我打回原形吗?说到底,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杨露露没想到我会如此激动,小脸涨得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一下子心就软了,坐回她的身边把她搂在怀里,说我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我相信你都看在眼里,我屁颠屁颠地长途跋涉,都到你世界门口了,你好歹开个门让我进去吧?
杨露露抱着我的腰破涕为笑,说你傻呀,我门儿根本就没关过。我把她一把按倒在**,说是吗?那我可进来了。杨露露抬腕看看手表,说赶紧的,速战速决,别误了飞机。
登机前杨露露还依依不舍地拉着我,扁着嘴眼泪汪汪。我亲了她一下,说放心吧,哪怕我被火车撞了,爬也要爬回来。她急忙呸呸呸地说我太不吉利:“无论如何,我都等着你回来。”
罗阳还是那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老样子,在喝下第三瓶酒后突然问我:“你觉得怎么自杀才最有创意?”我白了他一眼,说你可以把每样都试试,创意来源于实践。他居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又再构思着什么。
此时我和罗阳还有几个优优的小姐妹在那家排档吃夜宵,我特意选了这个地方,因为优优最爱来这里。
虽然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已过了探视时间,而且无论我怎么软磨硬泡,护士死活都不让我进入病房,但好在我从医生那里得到了令人振奋的消息,经过抢救优优已度过危险期,这让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紧紧握住那位医生的手,直到他龇牙咧嘴了才想起来松开,我发自肺腑地感谢他,只一瞬间便扭转了以往对医生的所有偏见。我要给他办公室里挂满“救死扶伤”的锦旗,因为他挽救了优优,同时也挽救了我,否则那段K房生涯将再无半点意义,并成为一个永久的噩梦。
来的路上我一直在胡思乱想,生怕迎接我的是优优离开的噩耗,她那明朗单纯的笑容始终在我脑海中盘旋,如果今后再也无法看见,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忍受内心的剧痛。
在我离开上海的前一天夜里,就在这个排档,其他小姐依依不舍地挽留我祝福我,只有优优一言不发自顾自喝闷酒,我搂住她肩膀,故作轻松地问她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吗?她默默地倒满一杯酒,面无表情地说祝你今后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说罢一口喝干,又把头扭向一边。
我知道她在赌气,这笼统客套的话语绝非她的风格。我叹了口气,说好吧,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脾气收敛点,别动不动就跟人吵架,到头来还是你吃亏;碰到麻烦事情先冷静下来思考,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或者可以找她们商量着办,你们姐妹那么长时间,该互相照应着;虽然男人方面你理解得比我还深刻,但这反而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你性格就这样,不发则以,一发就不可收拾。听我一句劝,就跟你斗地主一样,永远不要一次性把赌注全押上去,多少留一点,日后还能翻本。”
不管她有没有在听,我絮絮叨叨断断续续地对着她说了许多话,心中隐隐作痛。她这个小姑娘,貌似历经风霜,但性子过于直率且想法简单,换在别的地方没准是个优势,能博得旁人的怜爱,最终傻人傻福。但在这个污七八糟的圈子里,周围满是饥渴的饿狼,她这样一路横冲直撞,即便杀出重围,也免不了一身伤痕。
优优眼圈红红的,等我说完以后,突然抓住我的手,说梁哥,那你不走不就行了,你看着我我就不会闯祸了。我没敢去看她的表情,伸手点上一根烟,望着周边喧嚣的夜色,心如刀绞。
其他小姐立刻附和着优优,说对呀,梁哥你就别走了,咱们像以前那样从头开始,当初不也就十几个人嘛。
她们没有说错,重新开始并不是无法解决的难题。但她们不知道,难以逾越的,只是我对夜生活浮华散尽后的彻骨心寒,以及我对新生活略带恐惧的、自虐般的憧憬。
她们七嘴八舌地劝着我,我却始终无言以对。不知过了多久,优优猛地站起身来,抄起一只杯子重重地砸向地面,清脆的玻璃碎裂在我耳畔余音缭绕。周围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朝这里张望过来。“都别说了!要走就走,要滚就滚。都不管我们了,就别假惺惺地还装着对我们好。”
她身边的小雪急忙拉拉她的衣角,怯生生地说:“优优姐,你怎么这样跟梁哥说话呀?”
优优一把甩开她的手,眼眶中布满血丝,浑身散发着酒气,她指着我的鼻子:“你还是我们的梁哥吗?出事了就自己逃了,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姐妹们,咱们走,我就不信靠自己就混不下去了!”
我苦笑着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承受着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但心里一点都不责怪优优。我又想起了吴面团的那句话:“你总是从别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但最终按自己的想法去解决问题。看上去体贴周到,其实自私到底。”
第二天我在机场收到优优的短信:“梁哥对不起,昨晚我又热情冲动了,你千万别理我。我以后一定遵守你的话,改掉臭脾气,少打牌多读有文化的书,少喝酒多动思想。你也要千万一定照顾好自己,你永远是我们的梁哥。注:如果在北京被人欺负了,一定告诉我,我一定带姐妹们杀过来帮你打人!”
这条语句不通顺的短信,我一直保存在手机里,省不得删去。
我问罗阳,优优究竟是为了什么想不开,是场子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罗阳挠挠头皮,说不应该呀,最近生意没什么大起伏,都是些老客人,要出问题早就出了,也不会等到现在。我笑骂着,说你这个爸爸桑怎么当的,明显脱离群众。他急了,直着脖子嚷嚷,怎么脱离了?我们天天开会过组织生活,每个礼拜还要她们一人交篇周记,就是为了交流思想。
说到这里,旁边的小雪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偷偷凑到我耳边说:“我们的周记都是一个人写完大家抄,他从来没发现过。”我哈哈大笑,拍拍罗阳的肩膀,由衷评价道:“精神固然可嘉!效果屁都没有!”
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我便把询问的目光对准了小雪。我知道她和优优的关系最好,平日里基本无话不谈。在对手下小姐的了解程度上,我自信远远超过罗阳。
小雪咬着嘴唇回忆了一下,说优优姐自从交了男朋友,就一直乐呵呵的,好像泡在糖水里一样。我插嘴道是不是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从国外回来的?小雪说对,那个男人我们都见过,请我们吃了好几次饭,对优优姐可好了。我点点头,说这个情况我知道,那她最近有什么反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