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再无遁形(第1页)
第二十九章再无遁形
在新年钟声即将敲响的时刻,我已陈旧得如阁楼上那本线装书,枯皱、脆薄,尘埃密布。
我从不是个自哀自怨的人,对别人点头哈腰尚可以理解为生存,对自己示弱服软则可以确诊为脑残。如果自己把自己装扮成一朵娇嫩的、凄美的、无助的、随风摇曳的小花,那别人采你或者踩你,均属活该,再哭喊也只是激发兽欲的呻吟。
是的,我没有几公升的眼泪流淌不尽,更没有血淋淋的伤口无法愈合。我只是有点疲倦,除此无他。
已经五天还是六天,我没走出过房门半步,实在饿得不行了就打电话给宾馆餐厅。那个送餐的小姑娘对我印象深刻,不光因为我头上缠着纱布,还因为我会给她小费让她帮忙买烟,更因为我门口“请勿打扰”的牌子从未摘过。我想,再加一张假身份证的话,符合一切通缉犯的特征。
我没完没了地看电视,不分天明日暮,再烂的连续剧我也能如痴如醉,再假的广告我也能倒背如流。困了倒头便睡,睡眠时间神鬼莫测,有时候十分钟便恍如隔世,有时候十八个小时也只弹指一挥。
这段时间里,我没给任何人打过电话,也没人给我来过电话。现代人的人际关系,就像常年隐身的QQ,自以为朴实低调,其实即便上线状态,那长长的好友列表中又有几个人能攀谈不休?最为可悲的是,设置成“隐身可见”的那寥寥数人,已永不在线。
新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杨露露是否还会在零点倒数的时候默默祈祷?吕坚是否还会去酒吧喷洒一瓶香槟?我苦笑着换了一个台,就跟电视里锣鼓喧天的新年晚会一样,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新年第一个电话是优优打来的,当时我正在看纪晓岚和和绅斗嘴,但在接完这个电话的两小时后,我已经登上了回沪的航班。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对我说:“梁哥,你快回来吧,场子里出事了。”我劝她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一大半的小姐都不来上班了!我给她们打电话,她们都不理我。”
挂断电话我心情居然平静得没起半点涟漪,麻木地收拾好行李,打电话订了最早的航班,出门前回望了一下垃圾堆似的房间,自嘲地笑了。心想我梁爽到底有何魅力,让命运强奸了不够,还非得**?既然如此,那就尽管来吧,我咬紧牙关也不挣扎,偏不给你增加快感。
到家以后发现小玲子的行李已经搬走了,钥匙放在茶几上,没有任何留言。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现在没工夫再去思索她的叵测居心,我放下包就打电话让优优马上过来。
优优风风火火地赶来了,眼睛里布满血丝,嘴上还起了一溜小水泡,进门就叫我给小姐们打电话。我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倒了杯水给她,说你别火烧火燎的,先把具体情况跟我说一下。
优优都快哭了,说昨晚去上班发现只到场十几个小姐,这把她急坏了,于是一个一个地打电话过去问,结果三分之一关机,三分之一不接她电话,最后三分之一集体来了大姨妈:“梁哥,你说是不是酒爷在捣鬼呀?”
其实我早就料到这一切是酒爷在操纵,只是有一点还不能确定,他以高小费多客源为**把人挖走不难,可是他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掌握了我手下上百个小姐的个人信息,并迅速取得她们的信任呢?如果没有内部策应的话,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此时,有个名字慢慢浮出了水面,我问优优昨晚来上班的小姐都有谁?优优掏出小本子把名字报给了我。果然,都是那些跟了我很多年的小姐,果然,其中没有唐小静。
优优向我讨了根烟,点火的时候手都有些颤抖,她结结巴巴地跟我解释着,说梁哥都是我不好,我真不知道会这样。我安慰了她一下让她别过分自责。我心里很明白,小姐和场子的关系,就好比小贩和闹市区,人多的地方好摆摊,摊子多了人也就更多,走的是良性循环。但出不出摊纯属个人自由,没什么合约条款可以约束。
我问优优,这几个月以来,是不是唐小静分担了你大半的工作?优优有些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也不想的,但她比我年轻漂亮,做事也豪爽,客人们到后来都喜欢直接找她了,小姐妹们跟着她也尝到不少甜头。
说到这里,优优看着我似笑非笑的表情,猛然间也醒悟过来:“梁哥,你说是小静带姐妹们走了?”
我反问了一句,除了我和你,还有谁有这能力?优优愣了一下,顿时像开了闸的阀门破口大骂起来,说这个小骚狐狸恩将仇报,当初把她当妹妹对待,结果却是养了条白眼狼……她义愤填膺,足足骂了十来分钟,可惜**有余,词汇贫乏,翻来覆去的大致意思,就是预言唐小静生个儿子没有排泄系统,生个女儿浑身生殖系统。
我无意欣赏优优的骂街,脑海中还存有最后一个疑问,通过上次见面,酒爷已明确知道搞不定我和优优,但他又是如何知道唐小静的,而且对她的号召力也了如指掌。
我问优优,之前有没有告诉过她我们和酒爷谈话的细节?优优摇摇头,说从来没说过。我思索了半天,长叹一口气,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除了萧晓别无他人。
我足足抽了有半包烟,这才掏出手机,拨通了唐小静的电话,才响了一声就传来她娇滴滴的声音,说梁哥,你北京回来啦?我说您千万别那么客气,我是不是该叫您唐姐了?她咯咯笑着没说话,我说今晚约个时间见一面吧,她说可以,晚上八点来我家,我亲自下厨给你准备晚餐。
“那你多烧点,还会有别的客人。”
没等她回答我就挂断电话,随即打给萧晓,这次铃声响了很久,她接起来以后,我直截了当地对她说:“今晚八点,你,酒爷还有媛姐,我们见个面。别告诉我他们没空,大家谈清楚比较好,我相信谁都不希望出现一些后遗症。”萧晓迟疑了一会儿,问我地点。
“就去顶替我的那个法王家里,地址你直接去问她吧。”
优优听我打完电话,在一边摩拳擦掌,问我今晚准备找哪个朋友帮忙?她一连报出好几个名字,都把我给逗乐了,我说你坐下坐下别激动,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去找他们的:“和他们打交道交朋友,其实就当他们是原子弹,图的只是个威慑,如果动不动就去扔一颗的话,轻则两败俱伤,重则同归于尽。”
优优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弄懂里面的利害关系,过了半晌她建议我去找吕坚:“他路子野,说不定能找几个不是原子弹的,手榴弹也行呀。”我暗暗苦笑了一下,不想把我俩之间的事告诉优优,只推说今晚不是去打打杀杀,不用叫那么多人。
“那怎么办呀?难道就让他们得逞啦?”
没错,他们确实得逞了,这个局面已非我能力所能挽回,就算不考虑酒爷深不可测的背景,光他的资金实力,我也远远不是对手,他能许诺给小姐们更高的收益,小姐们投奔他,这本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就跟公司间挖墙角一样,最多受几句道德谴责,而道德,一样能用钱给买回来。
我能做什么呢?找一帮人挥舞着西瓜刀去抢小姐,还是警察叔叔全听我指挥去查封他的场子?我什么都做不了,活脱脱一个秋菊打官司的翻版,再挺拔的背影也对抗不了背景,到头来,也只是“讨个说法。”
我只想告诉酒爷他们我不是个傻子,然后再告诉优优她们,我依旧值得信赖。最后告诉自己,永昼即将来临,再无黑夜遁形。
我没让优优跟我一起去,生怕她情绪激动当场去打那只“小骚狐狸”。我很不爱看女人打架,毕竟像杨紫琼那般身手的少之又少,像宁静那样光头的更是寥寥无几,通常上来就是互相扯住头发,紧接着抓挠踢咬,实在没有观赏亮点,也严重损害女性在我心目中的温柔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