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臭男人（第2页）

念完以后我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而杨露露一声不吭地坐了好半天，突然嘴一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时过境迁，如今在这令人心碎的歌曲声中，我俩再次全情投入，让吴面团这盏电灯泡显得格外熠熠生辉。

在吧台落座以后，吴面团对我这个小酒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东张西望地观察，说他就喜欢这种情调的地方，个性但不张扬。然后他很张扬地随口说出墙上几幅油画的典故，看来对古希腊神话也颇有造诣。

我喜欢和有文化的人打交道，而我大多数客人都不具备这样的素质，他们满脑子的**肥臀，与他们聊天的话题永远生猛油腻，阻碍心血管畅通。我想，如果他不是“搓面团”，如果没那么爱显摆，那我很可能和他成为哥们儿，边喝酒边徜徉于古老文明，并为冷兵器时代的金戈铁马而浮一大白，

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所以他还是窥伺杨露露的蒸蒸日上的基金经理，我还是捍卫杨露露的玩世不恭的爸爸桑，我们之间的微笑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问他喝什么酒，他说开瓶皇家礼炮吧。杨露露不知何时已钻进了吧台，笑容可掬地冒充起了吧丽，她手里把玩着一个shaker，说二位大爷，要小女子给调杯鸡尾酒吗？我吓得连忙摆手，说上次你为了调一杯长岛，把吧台给弄得像1945年的广岛，我求你了，我小本经营，经不住你再折腾一回。

杨露露撅着嘴不理我了，拉着其他吧丽玩儿起了骰子。皇家礼炮上来以后，我和吴面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关于先前说的投资咨询，大家很有默契地共同装傻，只字不提。

我看看手表已经到了约定的十点半，但小姐们普遍缺乏时间观念，指不定唐小静要迟到多久。正想着，酒吧的门突然开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去，也同时被推门而入的唐小静所深深吸引。

她打扮得很漂亮，衣着虽然不是很暴露，但恰到好处地将身材曲线完美勾勒，御姐身材萝莉面容，在酒吧昏暗的灯光衬托下，尤其摄人心魄。

我对她今晚的造型很满意，显然在她来之前已做足了功课。我偷偷看了眼吴面团，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唐小静。

我笑了，这个开局很完美，如同一个棋局，唐小静在不知不觉中已抢占先手。之后的博弈，无论吴面团是一溃千里还是反客为主，都是我想要的结局。

唐小静站在门口，并没有急于走进来，而是面带微笑地环顾了一下酒吧里所有的人。她的目光虽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但我偏偏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在扫过我和吴面团时，她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我相信自己的视力，更相信这个曾经自比花下烂泥的姑娘，已经把男人看做了只知道乱顶乱拱的蚯蚓。不得不说，这是她人格自信的一种升华。

她走到吧台前，很有礼貌地询问：“请问你们老板在吗？”

吧丽们不约而同地用手指向了我，唐小静这才转过身看着我，表情未带任何变化，她说你好老板，请问你们这里需要服务员吗？

这非常出乎我的意料，我边揣摩着她的用意边随口应对着。我说这里是酒吧，不需要端茶送水，也不需要扫地洗碗，我们这里的吧丽，就是在吧台里陪客人聊天。

她说那您看我行吗？

这时候，酒吧的领班咳嗽了一声，然后拼命冲我挤眼努嘴，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建议我绝对要留下她。

酒吧虽不比K房，但吧丽的质量直接与客人的酒量挂钩。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在这个知己都匮乏的年代，更别扯什么红颜知己。于是客人们纷纷理智地舍弃知己，直奔红颜而去。

我招手把领班叫了过来，说你看着安排吧，酒吧的人事我一向不过问。说完若无其事地扭过头与吴面团继续闲聊。她既然演技超群，那我更得装得像那么回事儿。

领班效率很高，十分钟内就安排唐小静上了岗。我趁上厕所的工夫偷偷给他发了个短信：什么都别问，安排那个新来的陪我朋友。

我走出厕所的时候，唐小静已经坐进了吧台，且在我的授意下，正对吴面团。她熟练地添酒加冰块，然后和吴面团聊起天来，任谁都看不出来这是一张人为编织的大网。

我在心底笑开了花，回忆起石康关于艳遇的形容，所谓艳遇就是偶遇一位姿色出众的妓女，以重金买得一夜之欢，然后天明时分赖账而逃。但显然吴面团不具备如此功力，想到他光着屁股，灰头土脸从地上提起裤子去摸钱包的模样，我简直比自己得到艳遇还兴高采烈。如果条件许可，我甚至想拉着杨露露一同观赏。

我一边和杨露露玩着骰子，一边暗暗观察他们的进展。起初他们也在玩骰子，吴面团在这方面与他一贯表现极其不符，像突然忘了给IQ卡充值，居然连号称“骰子钉子户”的唐小静都赢不了，把这“吹牛”游戏玩儿的是满口大实话，只要稍微会点加法就能赢他。所以唐小静酒喝得很慢，吴面团倒是一杯杯地猛灌，但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的酒量也是深藏不露，半瓶下去了，未见任何异样，骰子叫法依旧是谨小慎微，仿佛赌的不是酒，而是整副身家性命。

但这种骰子“吹牛”游戏的乐趣就是在于大家都有酒喝，哪怕你玩得再高明，也不可能跟赵子龙似的永远不输。几轮下来，唐小静也开始醉态萌生。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还用手不停拍打吴面团的肩膀，表情生动活泼，更显得分外诱人。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们就不玩儿了。俩人开始不停地说话，一开始聊聊房价，侃侃H1N1，此类话题属于浅尝辄止，相互试探，没话找话型。这我是行家，每到这段尴尬时期，我都会对身边的姑娘说：“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她会问有什么好看的，我说难怪上面就剩只兔子，原来它主人跑我身边来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反正那瓶皇家礼炮已快见底，唐小静的话题急转而下，开始讲她的童年，院子后的老桑树，邻居家的大黄狗；讲中学时为之心动的体育老师，害她每次体育测验都不及格；讲第一次赚钱回家，弟弟们围着她欢呼雀跃；讲每逢冬天，她都会生一手冻疮，用姜汁抹也没用……而吴面团，这个面对千百个听众都能侃侃而谈的基金经理，在面对唐小静时，居然一言不发，只是慢慢抿着杯中酒，仔细聆听着。

而他们的手此刻已经握在了一起。

我完全看傻了，这和我事先设想的干柴烈火，物欲横流，各取所需，最终一拍两散的剧本大相径庭。我像是被制片人和导演狠狠地玩弄了一把，愣是把一部三级片给篡改成了琼瑶剧！他们到底在干嘛，谈恋爱吗？我到底在干嘛，当媒婆吗？

在吴面团出门接电话的时候，唐小静用抹布擦拭着吧台，在擦到我面前时，有意无意地用手指触碰了一下我的手背，我抬头望向她，发现她之前的一脸醉意竟然**然无存，嘴角那抹轻蔑与讥讽愈发深刻，像用刀篆刻上去一样，直至年华老去，才能被掩入皱纹。

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示意我把杯子拿开，让她继续擦抹桌面。

我明白了这句语带双关的对不起，也突然间明白了她的真实用意。她如果冒充一个白领客人，那三两句话就会被吴面团揭穿，如果冒充一个爸爸桑的朋友，那身份更加可疑。唯有这样，才能达到她此行的目的：与他可持续地发展。

而这个他，她事先并不知道是谁，她也根本不在乎是谁，她先前从我这里唯一掌握的信息，就是他是个有钱男人，这就够了，而且，他还是我的敌人。

杨露露的哈哈大笑把我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她正开心地蹦蹦跳跳，冲我挤眉弄眼地说她是骰子神童，居然可以赢我了。我看着快乐无极限的杨露露，心中流淌着温暖而又平静的清泉，我觉得我很幸福，比起一旁的唐小静，她纯真得如同一个学龄前儿童。

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女人，明明你想灌醉她，结果自己先烂醉如泥；明明你想欺骗她，最终自己却体无完肤；明明你想利用她，在她讥讽的笑声里，你都不明白自己何时做了她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