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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还有明天吗(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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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还有明天吗

婚姻,是朝圣者的耶路撒冷,是绝望者的诺亚方舟,是逃亡者的水泊梁山,是厌世者的香格里拉。

婚姻,是飞行者的百慕大,是革命者的渣滓洞,是落魄者的华尔街,是死者的无间道。

当你向往婚姻的时候,你的世界便是伊甸园,夏娃站在苹果树下,朝你嫣然而笑。

当你逃离婚姻的时候,你的世界也是伊甸园,因为终于无法忍受,除了夏娃,还是夏娃。

杨露露在提出结婚的时候,语气祥和,表情宁静,整个身体都仿佛被笼罩在一团圣洁的光芒中,背景恨不得是白鸽与教堂。我满怀敬仰地端详着衣不遮体的她,在心中无限遐想,如果有穿T字裤的天使,那天堂该是多么令人神往。

我打断了她的陶醉,嬉皮笑脸地说小妹妹你还年轻,等长大懂事了再考虑要不要跟叔叔结婚。

杨露露再次双手插腰,摆出这个经典的颇具威胁的姿势。果然,趁我还没防御妥当,她就猛地把我扑倒在**,掐住我脖子大声质问:“你说,我哪儿小了?”

我笑着想挣脱她的手,准备调侃两句她的身材,从而很自然地抹过这个话题。但出乎我的意料,她越掐越紧,似乎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了我脖子上。

我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这显然出离了打情骂俏,直奔不共戴天而去。忙乱中我看见她涨红的小脸,竟头一次露出狰狞。

我加大了力气,把她手生生拉离,然后甩在一边,没等我起身,她又扑上来,几次三番,异常顽强。整个过程中,我俩谁都没有再说话,喘着粗气默默搏斗,虽然招式简单笨拙,但仍重复得一丝不苟。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有专心致志地陪她把体力耗尽,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虚弱的无力再托起任何郁结。

杨露露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执著与凶猛,最后一次被我拉离的时候,指甲在我脖子上划出几条血痕,我疼得猛一哆嗦,手里的力道没有控制好,只听见一声惨呼,她直接从**被我扔到了地上。

房间里顿时恢复了平静,我伸手摸摸脖子上的伤痕,看见窗台上一只麻雀朝屋里张望了一眼,随即展翅飞远,一道灰色的残影久久停留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探头去找杨露露,看见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湿漉漉的头发铺散开来,像地毯上盛开了一朵妖冶的黑色火焰。我去拉她胳膊,问有没有摔疼,她不理我,我再拉她,她翻身坐起,没看我一眼,只用手环抱住膝盖,垂下头沉思了片刻,开始认认真真地哭了起来。

我顿时慌了手脚,蹲到她身边替她抹眼泪,说你别哭,我真不是故意的,哪儿疼快告诉我,我揉揉。她呜咽着用手指指胸口,我说不合适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色情。她被我逗乐了,但笑容只在满是泪水的脸庞上泛起一圈涟漪,转瞬消逝无影。

悲伤是一种多米诺骨牌,能连绵进记忆,把所有相干不相干的点滴串联起来,集体加入这一次性的决堤。

“你答应过要在摩天轮上说你爱我,有一次好不容易拉你去锦江乐园,你说你恐高,死活不肯上去。我下来以后,那管理员对我说:‘你男朋友什么人哪,非要我让这玩意儿转快点儿。’”

“你说带我去看烟花,结果是去你哥们儿的酒局,你们喝多了,跑马路上放二踢脚,还问我好不好看。你说,这能好看吗?”

“我刚来上海的时候,你说我北方人不懂江南秀美,要带我好好领略一下。结果直到今天,我们最远也就去过昆山,还是陪你客户搓麻将。北京哪儿没有棋牌室,我至于跑那儿去领略吗?”

“你说上海男人都擅长家务,你要天天烧好吃的给我吃,我当时真的好开心。但每次回家,我妈都说我厨艺又猛增了不少,我还不是被你给逼出来的。”

“你说舍不得把我捧在手里,怕跌碎了粘不起来。但你刚才,都恨不得把我扔下楼去!你压根儿就没想再粘!”

……

杨露露边啜泣边声讨我的种种罪行,逻辑混乱,思维跳跃,但,一句都没有说错。

在“星期八酒吧”与杨露露重逢的那天夜里,我们喝了很多酒。我想说,从第一杯开始,我们就都醉了。她把手放在小木桌上,放进我的手里,借着一盏摇曳的烛火,我能看见她手腕上稀疏的脉络,里面的血液正在奔流不息。在那个瞬间,生命让我百感交集。

这个时尚姑娘,这个前卫女孩,这个童话里不知险恶的小公主,蹦蹦跳跳地闯入丛林深处的古堡,推开锈迹斑斑的厚重铁门,穿过吸血蝙蝠盘踞的黑暗回廊,赤着脚走到壁炉前,与我相依相偎。然后告诉我:“其实,我并不了解你。”

多么匪夷所思的际遇。我痴迷于杨露露的勇气,正如我痴迷于她郁金香般的笑容。在这个被虚伪与媚俗包裹的世界里,她华丽地破茧而出,在黑暗中妖娆起舞,并用她单薄的翅膀,对周围鄙夷不屑的人群,扇出一记记响亮的耳光。

我问她为什么喜欢我,她说她会看手相,是被我的掌纹给迷住了。我有些失望,这么玄乎的理由,远不及夸我有魅力来得过瘾。她反问我为什么喜欢她,我咧咧嘴,说我会看风水,尤其是山川地貌,我就是被你身上的峻岭起伏给迷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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