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五章老蒋部下评说老蒋(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第五章,老蒋部下评说老蒋

刘海涛在《大天津》杂志上曾经编过沙窝萝卜的稿子。天津这个地方种植青萝卜历史悠久,在元朝时就有记载,到现在已有六百多年。而“沙窝萝卜”是天津青萝卜的代表,最受人们的青睐;主要是绿如翡翠,落地即碎,生吃清脆,甜辣爽口,食之健胃消食,清热解毒。饭后茶余吃几瓣青萝卜,稍顷即打嗝,便觉五脏通气,胃开心爽,浑身舒畅。明清民初以来,每至秋冬,在天津卫的街头巷尾、旅店、澡塘、戏院、茶社到处都有卖青萝卜的吆喝声。视青萝卜为美食的自然以穷人为主,但有钱人也有相当多的人喜欢。天津卫有两句俗话,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一年四季保健康”,和“萝卜就热茶,气得大夫满街爬”,人们听了会呵呵一笑,但都认可。沙窝的青萝卜为什么这样好吃呢?主要原因是那里的土壤肥沃,适合青萝卜的生长。在天津民间一直流传一个传说:明嘉靖年间,皇帝朱厚熜有一爱妃,喜食南国荔枝,又因交通不便难于保鲜,宰相严嵩献计,把整棵荔枝树挖出装船运至天津,及岸取荔枝飞马送入宫中,而荔枝树的余土则每倾倒于小沙沃村运河岸边。当地居民将多年堆积的沃土平整后种植青萝卜,所产萝卜色味俱佳,一时名声大振。在皇权至上的社会里,沾上皇帝色彩的故事,总是很容易流传。加之沙窝萝卜确实好吃,故事便口口相传,长盛不衰。

刘海涛心事重重地在裴玲家很拘谨地吃了一点便饭,就帮伯母刷锅洗碗,还洗了青萝卜,切成瓣儿摆上桌。估计一家人都没把刘海涛和裴玲的关系向纵深发展抱有希望,甚至他们都知道刘海涛实际上只是竖在小野面前的一个幌子,所以对刘海涛也没有过多要求。也许,裴玲内心对刘海涛抱有期待,但她不说出来的话,到死刘海涛也不知道。眼下刘海涛虽很穷,但手脚还算勤快,他们对刘海涛也不反感。刘海涛见其父裴玉光吃起青萝卜吃得很带劲儿,就说起周掌柜的事。

裴玉光想了想,停止咀嚼说:“我明天往警察局去一趟,听听是怎么回事。如果与国民党有关,或与共产党有关,那就不是花钱所能解决的。前几天,日军的第一、第二特别侦谍队刚刚破获了在北平和天津两地的蒋系秘密组织,拘捕180多人。形势十分严峻。你们年轻人一定记住:不要加入任何组织!”

刘海涛随声附和地说:“是啊,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兵荒马乱,还是安分守己比较好。”

裴玉光又说:“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不,一把局长刚刚告诉我,日本人想让仁义棉纺厂生产两万匹棉布,而这个厂的老板却莫名其妙地予以拒绝。现在日本人正在考虑是不是逮捕这个厂长。”

听到这个消息,刘海涛的大脑立即发出“轰”的一声。这么重要的情报应该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下线”,由下线传递给党组织,听取党组织的意见和安排!可是,刘海涛的下线是谁,刘海涛根本不知道。以往都是刘海涛把情报传递给父亲,由父亲往下传。现在父亲被押在警察局里,自己该怎么办?

刘海涛突然控制不住地站起身来,走到裴玉光身后,给他捶起肩背来。刘海涛一时间想到一个文辞叫“奴颜婢膝”,感觉自己可能距离这个文辞已经很近,但自己没有办法。他搜索枯肠,尽量把话说得让裴玉光好接受:“伯父,您们高高在上居官至伟的局长大人,忙下一天肯定是很累的,我们年轻人应该经常给您捶捶肩背,捏捏腰腿。”

裴玉光很受用地耸耸肩膀,说:“手下还可以再重一点,”刘海涛急忙在手下加了一点力气,但绝对不敢多加,“海涛啊,你不知道,社会局的人们,一个比一个奸猾,对上对下都很不好应付。稍有不慎,就可能掉进哪个人设的陷阱里。”

“伯父,您的话我非常理解,我们杂志社其实也差不多。日本人小野横行无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总编室主任马向前一切以小野马首是瞻。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就受罪了,不知道几时会飞来横祸。”

“是,爸,海涛就陪翟小倩吃了一次饭,就被小野送进警察局打了一顿。”裴玲插话说。

“翟小倩不就是被小野纳为‘四姨太’那个姑娘吗?”裴玉光道。

“是,爸,小野都五十多了,在这方面胃口还这么大。”

“唉,没办法,你们都多加小心吧。海涛,明天我就去警察局办周掌柜这件事。”

裴玉光还算清醒,他知道,刘海涛最关心的事其实还是周掌柜的事,就这样安抚刘海涛一句。而刘海涛足足给裴玉光按摩拿捏了半个小时。裴玉光显然很舒服,他放了一个屁,然后拍拍刘海涛的肩膀,就进洗手间洗漱去了。刘海涛忍着臭屁气味儿,把桌子收拾了,到厨房洗了洗手,就与伯母和裴玲告别。裴玲把刘海涛送出屋,说:“在家里,你可以与我保持距离;在杂志社,你要多跟我亲热一些。”

刘海涛皱起眉头,点点头就走了。暗想,你们裴家也忒实用主义了,完全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唉,自己能怎么办呢?

离开裴家,刘海涛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慢走。不知道应该朝哪个方向走。是回家,还是去找孔德贞,还是去父亲的商铺。思来想去,最后刘海涛来到父亲的商铺。刘海涛敲开门的时候,伙计还没睡,正在柜台上裁纸。那年月商铺包裹布料用的都是廉价的褐黄色的草纸,商铺一般把整领的纸裁成小方块,为了节省,裁大了商铺成本就高了。刘海涛进屋以后,伙计笑呵呵地对刘海涛说:“这纸是不是裁得小了点?”刘海涛言不由衷地说:“不小不小,挺好的。”而他心里想的却是:商铺里这么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却为了自己一笔笔往外拿钱,让自己于心何忍?父亲已经给警察局送去三十块大洋,想想看,三十块大洋能买多少领草纸?

伙计呵呵笑着,继续裁纸,嘴里说着:“海涛兄,最近市里风声很紧,你要多加小心。”刘海涛说:“是啊,我刚从女同事裴玲家出来,她爸说日本侦谍队破获了平津一个蒋系秘密组织,抓走180多人。还说,日本人立马要逮捕仁义棉纺厂的厂长,因为这个厂长打算拒绝为日本人织布。”

伙计突然停了手,默想了有三秒钟,这一微小的变化被刘海涛看在眼里了。然后他又继续裁纸了。接着,他问:“裴玲她爸是不是社会局副局长裴玉光啊?”可能他感觉这么问有些露骨,又补了一句,“你可要多加小心,别搅进去啊!”

刘海涛说:“是,我对那些事不感兴趣。”

伙计干完了活,用柜台上的抹布擦擦手,说:“最近生意不太好做,周掌柜又出事。你没事也不要总往这儿跑。免得给你添麻烦。”

刘海涛点点头,感觉这个伙计挺老练,虽然比自己年轻,但好像比自己大很多。刘海涛搭讪着就走出门来。帮伙计把门关好,就骑着自行车尥了。他不知道这个伙计是不是在组织的人,但既然被父亲选中,想必就是可靠的人。自己顺嘴说出了一些情况,有些担心伙计会往外传,但又觉得自己说的事情用不了两天报纸就会登出来,并没有什么值得保密的。自从见过这个伙计,他从来没挑明他与父亲是什么关系,也不挑明刘海涛和父亲是什么关系,就那么囫囵吞枣地来来往往。也真让刘海涛纳罕。

夜色阑珊,北风呼号。空气中洋溢着潮湿的水腥气,刘海涛猜想,明天该下雪了,不,说不定夜里就要下雪。他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到仁义棉纺厂去一趟,借着采访,了解一下厂长态度,提醒他日本人要抓他,让他三思而后行。这么想着,就来到自己小院,刘海涛刚把自行车推进院子,孔德贞便从万家铭家里推门出来。这都几点了?至少夜里十点了,她怎么还在等自己啊?只听她声音柔和地问:“脸颊还疼吗?”刘海涛想起马向前的话,就说:“你要还想打,我就把另一边也给你。”孔德贞“切”了一声,脚底下踢刘海涛一脚。刘海涛急忙把门锁打开,把她让进屋。

进了屋,她揣着手在屋里遛来遛去,说:“凉风冷气的,赶紧把炉子捅开。”刘海涛便急忙用火筷子捅炉子。刘海涛每天早晨临上班走,都把煤球炉子封起来,封的办法,就是在烧到四五成的煤球炉子里封上湿煤灰,中间捅一个上下贯通的眼儿。这个煤灰的湿度也有讲究,太干了会继续燃烧;太湿则有可能把火彻底欺死。如果彻底欺死了,晚上他下班回来,屋里势必会十分冰冷;现点火就既费劈柴又费煤。像刘海涛这样的单身汉过日子,那点薪水是捉襟见肘的,岂能不精打细算?

刘海涛捅炉子的时候,呛人的煤气蹿起来老高,呛得孔德贞猛咳不止。刘海涛急忙给她从暖壶倒了半杯水,让她通通嗓子。她摆了摆手拒绝了。她在刘海涛这儿,从来不喝一口水。她说:“你甭照顾我,我说两句话就走。”见刘海涛把炉子续好煤了,她便说:“我有个表哥在市公署工作,最近非常苦闷,在家里天天跟老婆打架,在单位天天跟同事打架,我感觉他精神上快要崩溃了。但他无意中买了一本《大天津》,对里面刊登的你的诗歌和文章非常感兴趣,因为我在刊物上发表过画作,他就问我与你的关系近不近,如果近,他就想约你谈谈。”

刘海涛蓦然间警醒起来:“难道我在杂志上写过激进文章吗?不可能啊,连马向前那一关也过不了啊!”

“我也没说你是因为写激进文章才引起他的注意啊。”

“那么,我的什么文章引起他的兴趣或说共鸣呢?”

“你的诗歌十分出色。你知道我表哥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怎么评价?”

“在天津卫,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厚颜无耻的诗人了。”

刘海涛一听这话猛地胀红了脸,嘴里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你甭计较他的话,他这个人历来有口无心,其实他对你十分理解;谁都知道,现如今诗歌不这么写就不能发表。是不是?”

章节目录